義縣是錦州的門戶。它可以控制北寧路,維護關內外交通,是南下大軍,特別是炮兵,坦克部隊和后勤供給的必經之地。欲圖錦州;必先取義縣。
義縣城墻高厚,工事堅固。一座座炮樓鼓凹在城墻外,里面有小炮,輕重機槍,每座都可以三面射擊。城根還有許多暗堡。一條10米寬,近2米深的護城壕。壕外有幾層鐵絲網。鐵絲網外,是地雷像秋后蘿卜地的蘿卜一樣密密麻麻的雷區。
這樣一座城池,加上天上有飛機,城內有炮兵,構成密集的立體火網,攻城部隊即使人手一個炸藥包,也是難以攻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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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都說,義縣和錦州擔任重點突破的5師政委石瑛;老人說,炮一響,那炮樓就一座座飛上天,剩下幾座也沒了模樣。城門右側被轟開個20米寬的口子,倒塌的城墻填平了護城壕,連梯子都不用架了。錦州也是一樣,炮剛停,煙未散,部隊就從城豁子沖進去了。
瞿文清和黃達宣老人說,打彰武和文家臺時,那炮火就夠令人振奮的了,可和錦州根本沒法比。那炮打得那么大頭一回見到。共產黨哪來那么多炮呀,別說敵人搞不清狀況,連自己也有點搞不清楚。當兵就吃炮彈,在敵人炮火下挨打,這回算是翻身了。
范漢杰則從另一個角度談了他的體會:
在解放軍猛烈的炮火下,電報電話不斷遭到破壞,我常到錦州車站北面的小高地樓上和錦州鐵路局辦公大樓上的觀測所去指揮,那里就成了解放軍炮擊的目標。炮戰之猛烈是前所未有的。后來我軍炮彈接濟不上,炮兵陣地已被解放軍的炮火所控制。我軍發了幾顆炮彈后,解放軍即集中火力向我軍炮兵陣地及步兵陣地猛烈射擊,士兵在壕溝里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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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關時一個赤手空拳的炮校,到進關時金戈鐵馬的炮隊,中國共產黨這支最強大的炮兵在黑土地上的每個足跡,都傾注著朱瑞的心血。
漫山遍野“撿洋落”,小板凳一放就是炮校。四平撤退,炮校從通化搬到鵯丹江。爬犁拖,大車拉,冰天雪地中,八路軍的土炮兵學會了走。
怎么打?過去是“在大炮加刺刀”,把炮悄悄推到敵人眼皮底下,然后像守財媽數金幣一樣,把那幾發“寶貝”放出去。若是沒有打好,就拼死拼活往回拖呀,搶呀,有時連炮帶人都交代那兒了。過去把這一概說成是八路軍的勇敢精神,其實很多時候是不得不如此。遠戰,間接射擊,八路軍不會打,打不好,炮彈落在自己陣地上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三下江南的,有的縱隊司令破口大罵:不打敵人打老子,炮兵有特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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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德惠,用了30個炮連。這是共產黨在黑土地上的第一次炮兵大亮相。步兵振奮不已,炮兵自豪不已,都覺得這回能把德惠打平了。結果,四個步兵師東南西北各一個。四個炮團也不偏不倚一個師一個,再團營地往下分到連。各自為戰,亂打一氣,實施主要突破時,炮彈打光了,劉亞樓說:一人一套,這是發衣服呀?發衣服也不能亂穿一氣呀?
一仗下來,對炮兵一肚子意見。再打仗時,有的就說:一邊待著去吧,別幫倒忙了。
畢業于莫斯科克拉爾炮兵軍官學校的炮縱司令朱瑞,聽著,記著,請教著,探討著。有時也激烈地和人家爭論。有話不說可不合乎他的性格。

步炮怎樣協同?火力怎樣集中?怎樣壓制敵炮?怎樣伴隨步兵沖鋒。要訓練掌握一支步槍,對于農民出身的士兵,也不是易事呀!“撿洋落”起家的炮兵像個學步的孩子,在黑土地上的風雪中摸索著舉足、投步、踉踉蹌蹌,卻是堅韌執著,充滿信心地前進。
夏季攻勢后,基本走上正軌。冬季攻勢開始后,看見炮兵,步兵遠遠地就歡呼起來:咱們的炮兵來了?交通堵塞,無論自己任務怎么緊,也都趕緊給炮兵讓路。
密集的火網中,用血肉之艦翻滾著去送炸藥包——全世界都難打到一支軍隊,能像八路軍那樣喜愛自己的炮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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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比較大的戰斗,主攻方向的觀察所和炮陣地上,都能看到朱瑞壯實的身影。那身影就像他的性格一樣活躍。陣地選擇,兵力配置,主要火力點,他都要親自觀察、落實。部隊突破后,經常到突破口觀察炸點情況,總結經驗教訓。
義縣城垣突破后,縱深戰斗還在激烈進行,他就要到突破口去看看城墻厚度,多少炮彈才能打透,以便決定這種城墻究竟怎樣打法更好。
走到城門前,踏中一顆反坦克地雷。
他是唯一倒在黑土地上的共產黨高級將領。壯烈犧牲于1948年10月1日。
10月3日,中央軍委決定將東北炮兵學校,命名為“朱瑞炮兵學校”。
王振奎老人當時是炮校校務部參謀。打義縣時,他到阜新接引坦克部隊去了。回來路上,聽說朱瑞犧牲了,大家都不信。到義縣證實了,大家都傻了,哭了。
老人一口一個“朱校長”。
講“朱校長”性格開朗,活潑好動,沒架子,有點像劉亞樓。講“朱校長”有才氣,有學問,有修養,講話大家聽不夠,從來不罵人,是位學者型將軍。進修畢業后,有的要到主力去,到前線去,有的嫌職務低了,鬧情緒,“朱校長”一談,都樂呵呵走了。講“朱校長”一是一,二是二,實實在在,最討厭大話、空話、假話。
(筆者看過朱瑞寫于1944年的一篇《我的歷史與思想自傳》。這個“書香門第第三代的地主家庭”的兒子,對自己人生旅途中比較大的事件,從對立三路線態度曖昧,“實有助于當時之立三取消農民游擊戰的錯誤路線”,到在蘇聯學習時,“與教員之一的麗亞師師生進入到朋友,由朋友發展為戀愛”,一概據實而書,可信可親又可敬。不知當年是否都是這樣寫的——今天這樣的文章是實在難以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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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講“朱校長”愛洗澡,每天都洗。行軍路上哪兒休息,也要用秫秸圍個圈兒,弄兩桶水從頭上淋個痛快。冬天也是,冰天雪地洗冰水浴。大家都替他冷。除了這點“特殊化”,你就看不出他是“朱校長”。一家四口在牡丹江住一間房子。兩個孩子的衣服,大都是大人舊衣服改的。南下臨走前,有事去找他,兩口子正在收拾行裝,沒一件像樣衣物。
老人說,如今是上級參加下級的婚禮,那時正相反。都是參加首長的婚禮。有規定,新娘子可以和首長吃三天中灶或小灶,三天后,就和戰士吃大灶。國民黨是丈夫官多大,太太多大官,共產黨可不。首長是首長,家屬是家屬,一家人兩碼事兒。那時那人那黨呀……
“那時那人那黨呀……”采訪中,很多老人都愛說這句話,自豪中帶著留戀和神往。
老人找出一張“朱校長”的全家福。照片上,朱瑞中等身材,很壯實,穿件列寧服,戴著眼鏡,有點禿頂,抱著大女兒。夫人端莊、秀麗,兩根尺把長頭發,懷抱小女兒,一家人笑著,笑得幸福、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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