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的歌唱:盧江良文學世界的良知與鋒芒
“我從未去充當壇中的花朵,甘愿成為壇邊的一株野草,獨自開放。” 盧江良在隨筆集《野草的歌唱》中的這句自白,恰似一把鑰匙,打開了理解其三十余年文學創作的精神之門。這位從紹興烏石村走出的 70 后作家,以水洗工、裝修工到國家一級作家的人生軌跡,在文學壇坫邊緣生長出獨特的精神景觀。他以 “憑著良知孤獨寫作,關注人性、關注命運、關注社會最底層” 為創作基點,將荒誕敘事與批判精神熔鑄于筆端,既延續了魯迅式的現實關切,又構建了屬于自己的文學坐標系。
一、鄉土與城市的雙重凝視:創作底色的生成邏輯
盧江良的文學世界始終扎根于雙重現實土壤:鄉土中國的裂變與城市化進程的陣痛。這種雙重視角的形成,與其獨特的人生閱歷構成深刻的互文關系。1972 年出生的他,童年浸潤在紹興鄉村的煙火氣中,小學三年級因一篇描寫小貓胡須的周記獲得老師贊譽,這份文學啟蒙如種子般在心底扎根。高中時自訂《盧江良文集》的青澀嘗試,早已預示了他與文字的終身羈絆。而命運的轉折恰是現實教育的開端 —— 重傷寒導致的學業中斷、文科生限招的時代局限,讓他錯失大學之門,過早踏入社會底層打拼。印染廠的蒸汽、裝修工地的粉塵、陶瓷廠的配方室,這些被生活碾壓的經歷,最終都沉淀為創作的精神養分。
1993 年南下廣州的闖蕩,更讓他完成了從鄉土到城市的認知跨越。從倉庫保管員到雜志編輯的逆襲,不僅扎實了其文字功底,更讓他親眼目睹了城市化浪潮中 “蟻族” 的生存困境。這種 “既在其中又在其外” 的觀察視角,使其作品形成了鄉土敘事與城市書寫的雙線并行格局。在長篇小說《逃往天堂的孩子》中,他采用多人物視角建構鄉土敘事,將農村留守兒童的生存狀態與欲望掙扎交織,被業界稱為 “首部當代中國農村留守人們的欲望史”。小說中那些如野草般在貧瘠土地上頑強生長的生命,正是他對故鄉記憶的深刻回望。而《城市螞蟻》則將鏡頭轉向都市叢林,通過對 “蟻族” 生存境遇的細致描摹,折射出城市化進程中個體的迷失與抗爭,這部作品也因此入選 2005 年度浙江省現實主義文學精品工程。
這種雙重凝視的獨特價值,在于其打破了城鄉書寫的二元對立。在盧江良筆下,鄉土不是懷舊的盆景,城市也不是烏托邦的幻夢。《狗小的自行車》中,鄉村少年對自行車的渴望與最終的失落,既是鄉土社會變遷的縮影,也暗含著對現代文明的復雜認知。那輛象征著進步與尊嚴的自行車,最終淪為命運的玩笑,恰如作者對城鄉關系的冷峻判斷:“沒有批判的觀察都是浮光掠影,沒有同情的批判都失之刻薄。” 這種認知邏輯,使其作品超越了簡單的社會問題報告,抵達了人性勘探的深度。
二、荒誕敘事中的批判鋒芒:文學風格的獨特建構
“良知”“批判”“荒誕” 構成盧江良小說的三重基調,三者的有機融合形成了其辨識度極高的文學風格。在他看來,文學創作 “是一個從觀察到分析再到判斷的過程”,而荒誕正是連接現實與批判的關鍵橋梁。這種創作理念的形成,既受到卡夫卡、薩特等現代主義作家的影響,更源于他對中國社會現實的深刻體認 ——“生活本就是荒誕的,我的小說素材都來源于耳聞目睹”。
短篇小說《在街上奔走喊冤》堪稱這種風格的典范之作。作品以看似滑稽的敘事節奏,講述了主人公張疙瘩為討公道四處奔走的故事,卻在荒誕的情節推進中,揭開了基層社會的權力生態與人性困境。這篇小說不僅獲得全球網絡原創文學作品大賽優秀短篇小說獎,更得到余華、王安憶等文壇大家的一致好評。其成功之處在于,作者將尖銳的社會批判包裹在荒誕的敘事外衣之下,既避免了直露的說教,又強化了主題的穿透力。正如他解讀卡夫卡《城堡》時所言:“那些不起眼的細節就像鑰匙,能打開大師的心門”,他自己的創作也深諳此道 ——《誰打瘸了村支書家的狗》中,一條狗的遭遇成為鄉村權力博弈的焦點,荒誕的表象下實則是對基層治理亂象的深刻拷問,這部作品后來被改編為電影《斗犬》,入圍溫哥華國際華語電影節等多個獎項。
盧江良的批判鋒芒始終保持著清醒的克制,這種克制使其作品具有更持久的思想張力。他曾明確表示:“批判的目的不在于激進,更不在于烘托自己,而是為了發現問題,推動時代進步”。在《穿不過的馬路》中,主人公反復嘗試穿越馬路卻屢屢失敗的荒誕情節,隱喻著現代社會中個體與規則的緊張關系。作者沒有直接譴責制度的缺陷,而是通過人物的無助與掙扎,讓讀者自行體味現實的困境。這種 “于細微處見真章” 的敘事策略,使其批判既具鋒芒又含溫度,避免了批判現實主義作品常見的戾氣與偏執。
這種風格在其散文隨筆中同樣延續。《向一塊石頭學習》中,他從平凡的石頭中提煉出 “堅守與沉靜” 的品格,從王羲之養鵝的瑣事中解讀出藝術創作的真諦;《野草的歌唱》更是將這種解讀能力發揮到極致,無論是達利的胡子還是薩特的小說,都在他的剖析下呈現出與傳統解讀迥異的內涵。這種 “掰開了揉碎看” 的解讀方式,本質上是其批判精神在散文創作中的延伸 —— 對習以為常的事物保持警惕,對約定俗成的解讀提出質疑。
三、從小說到影像:文學價值的跨媒介延伸
盧江良的文學影響力并未止步于文字領域,其作品的跨媒介改編成為考察其文學價值的重要維度。截至目前,他已有 3 部小說被改編為 4 部電影,其中《狗小的自行車》斬獲第八屆數字電影百合獎優秀兒童片獎等三項大獎,成為文學改編電影的成功范例。這種跨媒介的接受度,恰恰印證了其作品兼具文學深度與大眾共鳴的獨特品質。
小說與影像的成功轉換,源于其作品本身蘊含的視覺敘事基因。盧江良善于通過具象化的意象構建敘事張力,這些意象往往成為電影改編的核心載體。《狗小的自行車》中,自行車既是道具也是符號,承載著少年的尊嚴、成人的欲望與鄉村的變遷,這種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意象,為電影改編提供了天然的創作支點。導演邵奇曾評價其作品 “對底層小人物充滿人文關懷”,這種關懷通過影像化的呈現,獲得了更廣泛的社會傳播。電影版《狗小的自行車》在央視電影頻道播映后,引發了關于鄉村兒童成長問題的熱議,文學作品的社會價值由此得到進一步放大。
更值得關注的是,改編過程中對文學精神的堅守與轉化。《在街上奔走喊冤》先后被改編為《喊冤》和《張疙瘩進城》兩部電影,盡管敘事視角略有調整,但作品對 “良知” 與 “正義” 的追問始終未變。這種改編不是簡單的文字轉譯,而是對文學內核的精準把握與創造性呈現。盧江良作為創作者,并未對改編過程進行過多干預,這種開放態度恰是對自身作品文學韌性的自信 —— 真正有價值的文學內核,能夠在不同媒介中保持其生命力。
跨媒介傳播反過來也豐富了其文學創作的內涵。在與影視界的合作中,他對敘事節奏、人物塑造有了更直觀的理解,這種認知又反哺其文學創作。《逃往天堂的孩子》中多人物視角的運用,便隱約可見影像敘事的影響。這種跨媒介的互動,使他的文學創作既保持著純文學的品格,又具備了貼近大眾的親和力,為當代文學的傳播與發展提供了有益借鑒。
四、野草之姿與良知堅守:文學精神的當代意義
在浮躁的當代文壇,盧江良以 “野草” 自喻的創作姿態,彰顯了一種稀缺的文學精神。“野草” 意象在其創作中具有多重內涵:它既代表著對主流文壇的疏離 ——“甘愿成為壇邊的一株野草”,也象征著頑強的生命力 —— 在貧瘠的土壤中依然能夠歌唱,更暗含著平凡中的偉大 —— 每一株野草都有自己獨特的價值。這種姿態的形成,與其 “憑著良知孤獨寫作” 的創作理念一脈相承。
“良知” 是盧江良文學精神的核心。在他看來,良知不是抽象的道德標簽,而是具體的創作實踐 ——“將筆化為武器,與良知為伴,把社會里的陰暗角落暴露在太陽底下”。這種良知首先體現為對底層命運的深切關注。無論是《城市螞蟻》中的打工者,還是《逃往天堂的孩子》中的留守兒童,他都以平等的視角進行書寫,既不刻意美化其苦難,也不渲染其悲情,而是還原其作為 “人” 的復雜與尊嚴。文學評論家張檸稱其為 “當代中國鄉村的發現者”,這種 “發現” 本質上是良知驅動下的價值重估 —— 在被遺忘的角落發現人性的光芒,在荒誕的現實中堅守正義的底線。
“孤獨” 則是其創作姿態的外在表現。這種孤獨不是自我封閉的清高,而是對創作獨立性的堅守。在文學市場化浪潮中,他始終保持著清醒的距離,堅持 “求質而不求量,高品而不高產”。三十余年創作生涯僅出版十多部專著,相較于動輒千萬字的高產作家,他的創作更像是一場漫長的修行。這種孤獨也體現在其創作理念的堅持上,當多數作家追求敘事技巧的炫技時,他始終扎根現實土壤;當市場推崇娛樂化寫作時,他堅持批判精神的表達。正如卞毓方所言:“一個憑著良知寫作的人,絕對是純情、執著、熾烈的人,永遠不會孤獨”。
這種文學精神在其散文隨筆集《野草的歌唱》中得到集中呈現。這部被他視為 “三十多年創作生涯總結” 的作品,既有對文學經典的另類解讀,也有對創作理念的深刻反思。在書中,他將 “正經的創作” 與 “隨意的發揮” 巧妙融合,理性與感性相互補充,恰如他的文學實踐 —— 在堅守良知底線的同時,保持著藝術探索的活力。書中對卡夫卡、薩特等作家的解讀,與其說是文學評論,不如說是創作宣言,每一個觀點都折射出他對文學本質的理解:“文筆優美和故事感人只是基礎,內涵深刻才能夠體現一部小說的品質”。
盧江良的文學實踐還包含著對文學傳承的責任擔當。他創辦兩家公益性文學網站,出資舉辦全國性征文活動,致力于發掘文學新人。這種 “傳燈” 之舉,與其創作理念一脈相承 —— 文學不僅是個人的精神探索,更是時代的精神傳承。從魯迅文學院的函授學習到成為文學界的前輩,從被生活碾壓的底層青年到扶持新人的作家導師,他的人生軌跡本身就是對 “野草精神” 的最佳詮釋:既要頑強生長,也要為后來者提供養分。
在當代文學面臨價值迷失與精神困境的今天,盧江良的創作提供了重要的啟示。他證明了現實主義文學依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關鍵在于是否保持著對現實的敏銳洞察與對良知的堅守;他也示范了如何在市場化語境中保持文學的獨立性,既不迎合潮流也不自我封閉。正如他在《野草的歌唱》中所展現的,文學可以像野草一樣,在任何土壤中都能生長出獨特的力量,這種力量既來自對現實的深刻批判,也來自對人性的深切關懷,更來自對文學本質的執著堅守。
從紹興鄉村的懵懂少年到當代文壇的中堅力量,盧江良的文學之路恰如野草的生長 —— 沉默而頑強,平凡卻堅韌。他以良知為根,以批判為葉,以荒誕為花,在文學的土壤中綻放出獨特的光芒。這種光芒,既照亮了被遺忘的角落,也為當代文學指明了一條堅守與探索的道路。在這個需要精神燈塔的時代,盧江良的文學創作,恰如野草的歌唱,微弱卻堅定,在冷寂中照見溫暖,在荒誕中顯露出真實的力量。
(文/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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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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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江良:憑著良知孤獨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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