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嗔懟處,心底海潮生
錄制棚里的冷氣開得十足,我卻看見燕婉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清揚老師,請問您對燕婉女士在剛才游戲中的表現作何評價?”主持人巧妙地將話筒遞到了清揚嘴邊,鏡頭即刻轉向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清揚挑眉,側頭瞥了身旁的燕婉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表現?您是指她三秒鐘就把我們累死累活得來的線索拱手讓人的‘精彩’表現嗎?”
場內頓時爆發出笑聲。燕婉不甘示弱,立即回敬:“那也總比某個自稱‘游戲王者’的人,在第一關就被NPC嚇得跳起來強吧?”
“我那叫戰術性后撤。”
“后撤到差點把導演組撞倒?”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針尖對麥芒,攝影棚內的氣氛瞬間被點燃。導播在監視器后滿意地點頭,彈幕已經刷得看不清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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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日常互懟雖遲但到!”
“這倆不結婚很難收場!”
“表面嫌棄第一名,內心寵溺天花板!”
這就是我和清揚的日常。
節目名叫《極限搭檔》,一檔考驗默契與智力的競技真人秀。節目組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嘉賓搭配,愣是把金融分析師清揚和繪本畫家燕婉湊成了一對。從第一期開始,我倆就以“互坑互懟”出了圈。
觀眾愛看我們斗嘴,愛看我們在游戲中一邊互相拖后腿,一邊又能莫名其妙地默契通關。制作團隊更愛我們——畢竟,有什么比一對顏值在線、智商不低、節目效果拉滿的CP更能拉動收視率和話題度呢?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份“表面嫌棄”底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心事。
一、 初遇即“冤家”
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節目籌備的會議室。
我因為路上塞車遲到了十分鐘,急匆匆推門而入時,差點撞上一個堅實的后背。
那人轉過身來。白色襯衫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腕和一塊簡約卻不便宜的表。他微微蹙眉,打量著我因為奔跑而略顯凌亂的發型和泛紅的臉頰。
“抱歉,我……”我喘著氣開口。
他卻先一步側身讓開,語氣平淡無波:“下次提前半小時出門,至少不會耽誤所有人的時間。”
這就是清揚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沒有客套,沒有寒暄,只有一句精準無比的“建議”。
我當時愣在原地,一股火氣蹭地竄上頭頂。但多年的教養讓我只是抿緊了唇,扯出一個假笑:“謝謝您的寶貴建議,我會認真考慮——在我買了直升機之后。”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回嘴,眉梢微動,深潭似的眼里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歸于平靜,不再看我,轉身走向會議桌。
導演趕緊打圓場:“哈哈,好好好!很有火花嘛!我們節目就需要這樣的效果!來,燕婉老師快請坐,我們馬上開始。”
后來我才知道,清揚并非針對我。他對所有人都是如此——精準、高效、冷漠,像一臺輸入問題輸出解決方案的精密儀器。情感流露?社交禮儀?在他看來,那都是降低效率的無用程序。
而我,恰巧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活在Excel表格里的人。世界明明是水彩潑就的斑斕,他卻非要把它簡化成黑白分明的數據和條款。
第一次分組任務,我們被派到一個迷宮花園尋找線索卡。我憑直覺和方向感一路疾行,他卻跟在后面,不時拿出紙筆寫寫畫畫。
“你在干嘛?”我終于忍不住回頭。
“計算最優路徑。”他頭也不抬,“根據迷宮的面積、植被高度以及我們已探索的區域建立模型,可以排除63%的錯誤路線。”
我:“……您開心就好。”
結果,我憑直覺十分鐘找到的線索卡,他用了八分鐘計算出“最優路徑”,卻因為模型沒考慮到一處新搭的藤蔓架而走了死胡同。
當我拿著線索卡在他計算失敗的岔路口等他時,他臉上的表情堪稱我認識他以來最“生動”的一刻——是一種混合了震驚、不解、以及極力掩飾的挫敗感的復雜神情。
我晃了晃手里的卡片,學著他當初的語氣:“下次直接跟著我走,至少不會耽誤獲取線索的時間。”
他盯著我,半晌,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得像要在我身上鉆出兩個洞。最后,他什么也沒說,默默跟了上來。
那期節目播出后,“燕婉反殺清揚”、“學霸敗給直覺”的話題小小地上了個熱搜。從此,我倆“冤家”的人設算是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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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互坑是日常,默契是底色
節目一季季錄下去,我們的互懟模式逐漸穩定,并發展出多種“子類型”。
有言語互懟——
“清揚老師今天這身衣服挺別致,像我家那套意大利絨窗簾。”
“過獎。燕婉老師的氣質也很特別,完美融合了清晨菜市場的喧鬧與午間動物園的慵懶。”
有行為互坑——
猜詞游戲,我手舞足蹈比劃“傾國傾城”,他冷靜地報出“張牙舞爪”。
接力賽跑,我“不小心”把沾滿面粉的手拍在他后背雪白的襯衫上,他“手滑”將一小杯礦泉水潑在我精心打理的發梢。
觀眾笑得東倒西歪,剪輯師快愛死我們了,各種慢鏡頭回放、特效花字、內心OS字幕做得飛起。CP粉群體“清燕婉揚”迅速壯大,分析我們每個眼神拉絲、每個口嫌體正直的瞬間。
但奇怪的是,無論我們嘴上多么不饒人,下手多么“狠辣”,在真正需要合作的關鍵時刻,卻又總能莫名其妙地達成驚人的默契。
有一次水上平衡木對抗,對方隊伍故意使絆子,我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摔下水。電光石火間,原本在另一端的清揚竟不知何時閃到我附近,長臂一伸,精準地攬住我的腰將我帶回平衡木中心。而他自己因為發力過猛,晃了幾下,撲通一聲栽進了水里。
全場嘩然。
我站在木頭上,驚魂未定地看著他從水里冒出來,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前,略顯狼狽,卻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你…”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淡淡道:“線索卡在你口袋里,別濕了。”
還有一次密室解密,需要在規定時間內同時按下相隔甚遠的兩個機關。我們對視一眼,甚至沒有交流,只是同時點了點頭,然后毫不猶豫地轉身奔向各自的目標點。倒數聲中,我們的手指幾乎在同一毫秒按下了機關。閘門應聲而開。
事后采訪,導演問我:“當時怎么就知道清揚老師準備好了?”
我愣了下:“……就,感覺是那個時候了。”
另一邊,清揚的回答同樣簡潔:“時機到了。”
這些瞬間,往往比那些刻意的互懟更能引發彈幕的沸騰。
“口嫌體正直本直!”
“他真的好愛她!”
“這該死的默契是演不出來的!”
我有時會對著這些彈幕出神。演?當然不是演的。那種默契是真實存在的,像一條暗流,在我們吵吵嚷嚷的日常底下無聲涌動。連我自己都說不清它從何而來。
或許是在無數次互坑中培養出的、對對方行為模式的極致了解?
或許是因為,當我偷偷用余光瞥他時,發現他也在用同樣的角度觀察著我?
三、 冰山之下,亦有微光
我一度以為清揚是個沒有感情的游戲機器,直到我窺見冰山裂開的一絲微光。
那是在節目錄制間隙,一個難得的休息日。我窩在酒店房間趕畫稿,出版社的催命連環call幾乎打爆我的手機。焦頭爛額之際,門鈴響了。
門外站著清揚,手里拎著一個紙袋。
“導演組送的當地點心。”他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順便,你需要的繪圖板充電線轉換頭,是這個型號嗎?”
我看著他手里的轉換頭,驚呆了:“你…你怎么知道…”
“上次在你工作室,看見你的轉換頭裂了,型號很舊,市面上不好找。”他遞過來,“這個我應該用不上。”
我接過那個嶄新的轉換頭,心里涌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他居然注意到了?還記住了型號?甚至還特意送過來?這完全不符合他“人類行為效率學”的人設!
“謝…謝謝。”我難得地有點結巴。
“不客氣。”他轉身欲走,又停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頭補充了一句,“還有,你手機一直在響。如果是出版商催稿,建議你直接設置靜音。焦慮情緒只會降低工作效率和質量,對解決問題毫無益處。”
說完,他點點頭,瀟灑離去。
我站在門口,握著那個還帶著他指尖微涼溫度的轉換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心里那點剛剛升起的感動瞬間化為哭笑不得。
看,這就是清揚。哪怕做一件暖心的事,也非要裹上一層噎人的硬殼。
但就是從那天起,我開始下意識地觀察他。我發現,他并非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他會默默把工作人員不小心碰倒的三腳架扶正;
會在年紀最小的實習生妹妹被道具箱絆倒時,不動聲色地走過去,用身體擋開周圍可能撞到她的障礙物;
甚至有一次,我看到他在后臺角落,用一小塊面包屑喂一只誤入攝影棚的麻雀,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柔和。
原來,他的溫暖藏得那樣深,需要撥開層層的理性邏輯和毒舌言語,才能窺見一絲真容。
那我的目光,又是在何時,開始在他身上停留得越來越久的呢?
四、 眼神交錯間,心潮已澎湃
真正讓我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的,是一次集體懲罰游戲。
輸掉比賽的一隊需要接受“恐怖的挑戰”。箱子里面可能是黏糊糊的海帶、滑溜溜的果凍,也可能是……活物。
同隊的另一個女孩嚇得臉色發白,幾乎要哭出來。我其實心里也怵得厲害,但想著自己是姐姐,便硬著頭皮站出來:“我先來吧。”
就在我顫抖著手,一點點伸向那個漆黑的洞口時,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搶先一步,毫不猶豫地探了進去!
是清揚。
他面無表情,甚至眉頭都沒皺一下,只在指尖觸碰到箱內物體的瞬間,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迅速摸起里面的線索球,拿了出來。
整個過程快得驚人。
主持人驚呼:“清揚老師!這應該是燕婉老師的懲罰哦!”
清揚把線索球交給工作人員,拿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語氣平淡無波:“她的效率太低,會影響下一個任務進度。”
場內頓時響起一片起哄聲。彈幕更是炸成了煙花。
“?????”
“臥槽!他急了他急了!”
“這理由找得我服氣!”
“是怕婉婉害怕吧!絕對是吧!”
我卻怔怔地看著他。就在他伸手過來的那一剎那,我分明看見,他看向我的那個眼神。極其短暫,卻復雜得像一場無聲的海嘯——有關切,有制止,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我來”,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緊張?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漏了狠狠的一拍。
后續的游戲我玩得有些心不在焉。那個眼神在我腦海里反復回放。攝影機的紅燈,觀眾的歡呼,主持人的串詞,都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我的所有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一個人身上。
我注意到他因為我一次低級失誤而輸掉比賽時,嘴角那抹無奈卻毫無責怪意味的弧度;
我注意到在泥潭混戰中,他總是“恰好”擋在我和最猛的對手之間;
我注意到每次我完成一個挑戰,哪怕表現得再滑稽,他的目光總會第一時間落在我身上,確認我無恙后,才會移開。
那些目光,蜻蜓點水,稍縱即逝,卻像一顆顆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漾開一圈又一圈無法平息的漣漪。
我慌了。
這是綜藝效果嗎?是演技嗎?還是……別的什么?
那我呢?我那些故意招惹他的斗嘴,那些看似嫌棄的白眼,那些忍不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算什么?
五、 嫌棄是保護色,寵溺是本能
恐慌之后,是更深的沉淪。
我開始變得貪婪,渴望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試圖從中解讀出哪怕一星半點的特別意味。同時,我也變得更加“變本加厲”地和他互懟,仿佛只有用這種喧鬧的方式,才能掩蓋我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常,又似乎沒有。我們的互動依舊充滿火藥味,但在那些無人注意的角落,有什么東西確實變得不一樣了。
一次戶外錄制,突降大雨。工作人員慌忙撐起傘保護設備和藝人。混亂中,我穿著行動不便的節目服裝,踩到了濕滑的泥地,腳下一滑。
預期中的摔倒沒有到來。一只手臂穩穩地托住了我的肘彎。力道很大,甚至捏得我有點疼。
我抬頭,撞進清揚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雨水順著他利落的發梢滴落,滑過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唇。他的眼鏡片上蒙了一層細小的水珠,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卻能感受到他握住我手臂的力度,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周圍人聲嘈雜,雨聲淅瀝,他卻一言不發,只是牢牢地扶著我,將我半護在懷里,用身體替我擋開擁擠的人群和飄潑的雨絲,一路護送到最近的遮陽棚下。
整個過程沉默得令人窒息。
直到確認我站穩,他才松開手,后退半步,恢復慣常的社交距離。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我萬萬沒想到的動作——他摘下那副總是反射著冷靜光芒的眼鏡,用指尖捏了捏眉心,極輕地吁了一口氣。
那是一個極其罕見的、泄露了真實情緒的動作。帶著一點點疲憊,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后怕?
工作人員圍上來給我們遞毛巾。他接過毛巾,卻沒有擦自己,而是直接蓋在了我的頭上,動作甚至稱得上粗魯地胡亂揉了兩下。
“下次看路。”他的聲音透過毛巾傳來,有些悶,依舊聽不出什么情緒,“摔倒的停滯成本太高。”
我扯下毛巾,頭發被揉得亂糟糟的。我想反駁,想懟他,想問他剛才那算怎么回事。可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里,因為我看見——他濕透的襯衫后背,緊貼著肌膚,而我自己,除了發梢濕了一點,身上幾乎滴水未沾。
他剛才……幾乎是把整個傘的空間和遮蔽,都讓給了我。
那一刻,所有偽裝的盔甲,所有自我欺騙的借口,轟然倒塌。
我明白了。
那些互懟,那些互坑,那些看似嫌棄的言語和舉動,不過是我們心照不宣的保護色。是為了掩飾那份在鏡頭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幾乎要無處遁形的在意。
怕對方看出來,怕觀眾看出來,更怕自己承認。
表面有多嫌棄,內心就有多寵溺。
互懟得越狠,藏得就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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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綜藝效果,這是我們之間,最真實、最笨拙、也最小心翼翼的暗流涌動。
雨停了,陽光破云而出。工作人員催促我們補妝,準備下一個環節。
清揚已經重新戴上了眼鏡,恢復了那副冷靜自持、生人勿近的模樣,仿佛剛才那一刻的失態只是我的幻覺。
他看向我,微微蹙眉:“發什么呆?流程要開始了。”
我迎上他的目光,忽然彎起眼睛,笑了:“清揚老師,”我說,“你剛才好像一只淋濕了的狗狗哦。”
他明顯僵了一下,鏡片后的目光閃爍不定,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
然后,他極其罕見地、狼狽地轉開了視線。
而我,笑著轉過頭,看向窗外明晃晃的陽光,感覺自己的心臟,正一下一下,用力地敲打著胸腔,發出雷鳴般的回響。
我知道,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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