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論二丑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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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正按：前些天因魯迅吸煙被舉報一事，翻出先生的書看了一陣子，今天忽然翻到這一篇，名曰《二丑藝術》，讀來覺得有趣：寫于1933年的文章，針砭的是近百年前的時弊，如今倒有恍如昨日之感。細想如今時代的二丑們的表演藝術應該就是抄襲老一輩人，且有發揚光大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運用的是更加爐火純青。將魯迅原文錄于下，朋友們看看，與有些專家名人像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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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二丑藝術

浙東的有一處的戲班中，有一種腳色叫作“二花臉”，譯得雅一點，那么，“二丑”就是。他和小丑的不同，是不扮橫行無忌的花花公子，也不扮一味仗勢的宰相家丁，他所扮演的是保護公子的拳師，或是趨奉公子的清客。總之：身比小丑高，而性格卻比小丑壞。

義仆是老生扮的，先以諫諍，終以殉主；惡仆是小丑扮的，只會作惡，到底滅亡。而二丑的本領卻不同，他有點上等人模樣，也懂些琴棋書畫，也來得行令猜迷，但倚靠的是權門，凌蔑的是百姓，有誰被壓迫了，他就來冷笑幾聲，暢快一下，有誰被陷害了，他又去嚇唬一下，吆喝幾聲。不過他的態度又并不常常如此的，大抵一面又回過臉來，向臺下的看客指出他公子的缺點，搖著頭裝起鬼臉道：你看這家伙。這回可要倒楣哩！

這最未的一手，是二丑的特色。因為他沒有義仆的愚笨，也沒有惡仆的簡單，他是智識階級。他明知道自己所靠的是冰山，一定不能長久，他將來還要到別家幫閑，所以當受著豢養，分著余炎”的時候，也得裝著和這貴公子并非一伙。

二丑們輸出來的戲本上，當然沒有這一種腳色的，他那里肯；小丑，即花花公子們編出來的戲本，也不會有，因為他們只看見一面，想不到的。這二花臉，乃是小百姓看透了這一種人，提出精華來，制定了的腳色。

世間只要有權門，一定有惡勢力，有惡勢力，就一定有二花臉，而且有二花臉藝術。我們只要取一種刊物，看他一個星期，就會發見他忽而怨恨春天，忽而頌揚戰爭，忽而譯蕭伯納演說，忽而講婚煙問題，但其間一定有時要慷慨激昂的表示對于國事的不滿：這就是用出末一手來了。

這最末的一手，一面也在遮掩他并不是幫閑，然而小百姓是明白的，早已使他的類型在戲臺上出現了。

一九三三年六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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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三三年六月十八日《申報》《自由談》，署名豐之余。后由作者編人《準風月談》。

在三十年代初期的思想文化戰線上，所謂“自由人”、“第三種人”、“論語派”以及形形色色的反動文人曾經喧囂一時。魯迅寫了一系列文章同他們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斗爭，無情地剝去了他們的假面具，把他們的真面目赤裸裸地暴鎔在光天化日之下。這篇雜文就概括而形象地揭穿了這類兩面人的丑惡面目。

②舊時稱臣子規勸君主謂“諫諍”；這里是指奴才規勸主子。

③炎，指權勢。分著余炎，意思是分享著主子的權勢，

④蕭伯納（一八五六——一九五O），愛爾蘭作家，一九三三年二月曾來我國，一些反動文人曾經借機攻擊他。

魯迅先生的文章至今仍有著頑強的生命力，時常讀一讀，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