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流時，大腦在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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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文學家陸機在《文賦》中倡導“精騖八極，心游萬仞”的藝術創(chuàng)作狀態(tài)，即藝術家應當排除外界干擾、向內激發(fā)想象，然后任精神馳騁八方極遠，心靈遨游萬仞高空。

南朝的文學理論家劉勰高度認同并繼承延伸了這一理念，在《文心雕龍·神思》中提出“神與物游”，強調創(chuàng)作者的主觀精神應與客觀事物互動交融，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

對文藝創(chuàng)作者來說，上述兩種境界旨在最大程度地調動創(chuàng)造力。而從心理學視角看，這樣的境界似乎與如今大家常提及的“心流”(flow)異曲同工。

你可能更關心怎么樣才能達到這種狀態(tài)，研究人員認為：當人被推向能力極限且具備完成目標的專業(yè)素養(yǎng)時，心流就來了。

心流概念最早出現于1975年，由匈牙利裔心理學家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賴(Mihály Csíkszentmihályi)在其著作《超越無聊和焦慮》(

Beyond Boredom and Anxiety

喜好觀察藝術家忘我創(chuàng)作現象的契克森米哈賴研究發(fā)現，棋手、舞者、登山者、運動員和音樂家都有類似體驗，即全神貫注地沉浸于自己所做之事，忘卻了時間，無感疼痛與疲倦，“專注程度如同激光聚焦”，“仿佛自己在漂流”，“被流動之力裹挾著行進”。于是他將此種精神狀態(tài)命名為“心流”。

1996年的一份調查報告介紹了職業(yè)運動員所描述的心流狀態(tài)。一名田徑運動員表示：“你會完全沉浸，對周遭變化渾然不覺。”另一名標槍選手則體驗到時間變慢的感覺：“投擲標槍的那一刻，好像一切都在慢動作播放，我能清晰感知自身姿態(tài)，也能保持姿態(tài)很久。”

基于調查結果，契克森米哈賴判斷，進入心流狀態(tài)需滿足兩個條件：一方面，人要確立非常清晰的意圖；另一方面，達成意圖的過程中要承受適度壓力——壓力太大不行，太小也不行。當人被推向能力極限且具備完成目標的專業(yè)素養(yǎng)時，心流就來了。

用喬治城大學神經科學家阿比蓋爾·馬什(Abigail Marsh)的話說，心流準入門檻取決于“技能與挑戰(zhàn)之間的平衡”。

多年來，科學家提出多種不同理論用以描述大腦在心流狀態(tài)下的活動。

德雷塞爾大學的認知神經科學家約翰·庫尼奧斯(John Kounios)稱這些理論大致可分兩派：一些人認為心流發(fā)生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階段，此時大腦更專注，更努力地排除一切干擾；另一類觀點主張大腦在心流中會趨于沉靜而非亢奮，從而讓技能主導行為。

2024年，庫尼奧斯與另一位認知神經科學家大衛(wèi)·羅森(David Rosen)招募32名爵士吉他手進入實驗室，嘗試研究他們心流狀態(tài)下特定腦電活動的位置和強度。

參與者里既有新人樂手也有資深專家，他們被要求他們即興獨奏并反饋是否進入心流狀態(tài)；與此同時，羅森等人通過腦電圖測量記錄其腦電活動。結果顯示，資深樂手進入心流狀態(tài)的頻次更高，強度也更大。

科學家此后又比較了樂手在(自述的)高水平心流與低水平心流中演奏時的腦部活動，發(fā)現存在顯著差異：心流狀態(tài)下，額葉部分的活動更少。

額葉的功能包括組織思維與行為、集中注意力以及制定目標等。庫尼奧斯指出：“若心流狀態(tài)源于高度專注，我們理應從心流中看到樂手的額葉活動增強才對。”

有趣的是，越是經驗豐富的樂手，其聽覺和視覺相關腦區(qū)的活動往往越發(fā)豐富；新手則難以展現此特征。

庫尼奧斯表示，似乎高段位的爵士樂手擁有支持即興演奏的專屬神經網絡，其額葉區(qū)域的有意識控制減弱，轉向某種“自動化”的技能主導——既然你已具備高超的專業(yè)素養(yǎng)，何不放松掌控，讓你的專業(yè)領著你“精騖八極，心游萬仞”？

無論從事體育運動，還是嘗試手工制作，抑或寄情文藝創(chuàng)作，激活心流都要求一定專業(yè)基礎。若嘗試完全超出能力范疇的任務，例如逼一個剛愛上交響樂的廚師拿起筷子指揮樂隊，那樣只可能帶來挫敗或恐懼體驗。

另一方面，心流不可強求、難以速得，它只在對的時間、以對的節(jié)奏入主你的精神。對于專業(yè)上的新手來說，若一遇難題或壓力就放棄，專業(yè)技能便無法提升，更無從談起心流狀態(tài)。

引用馬什的觀點：“心流狀態(tài)就是你應對艱難挑戰(zhàn)后得到的獎勵。”

當然，我們不必非要通過“專業(yè)沉浸”感受心流之妙。作為讀者，投入閱讀一本偵探小說直至罪案兇手身份揭開；作為觀眾，欣賞一部懸疑佳作直至終極反轉的高潮，你都能從沉浸式體驗中獲得類似心流的“爽感”，甚至，哪怕只是周末做家務的一天，你或許也會在某個時刻，隱約聽見心流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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