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時光褶皺里的溫柔

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簾灑進房間，我蹲在舊木箱前，指尖觸到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里，外婆站在老屋的葡萄架下，銀發被風吹得微微凌亂，卻笑得像初夏的梔子花。那一刻，那些被歲月塵封的溫柔，突然如潮水般漫過心尖。

小時候，外婆的院子是我的整個宇宙。春日里，她教我辨認每一株野菜的模樣，蹲在田埂邊，用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撥開泥土："看，薺菜的心是向陽的。"夏夜，她搖著蒲扇坐在竹床邊，給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扇子搖出的風里帶著艾草的清香。我總愛把臉貼在她膝蓋上，聽她哼那首跑了調的搖籃曲，直到眼皮沉重得睜不開。

記得十二歲那年，我因考試失利躲在被窩里哭。外婆悄悄端來一碗酒釀圓子，坐在床沿，用她那雙粗糙的手撫摸我的頭發："哭啥？我孫女的眼淚比珍珠還金貴。"她舀起一個圓子吹了吹，遞到我嘴邊，"你看這糯米粉，摔打了千百次才筋道，人活一世，不也得經幾回揉捏？"那晚的酒釀格外甜，甜得讓后來的我，每逢挫折便想起那句話——生活是揉捏后的舒展，是破碎后的圓滿。

后來我離開小城去城里讀書，每次視頻通話，外婆總把鏡頭對準院子："你看，今年的月季開得早""隔壁王奶奶送了新腌的雪里蕻"。她從不提自己風濕的腿又疼了，也不說夜里總醒了就盯著天花板等天亮。直到去年冬天，她突然在電話里說："囡囡，外婆想你了。"那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卻重重砸在我心上。

趕回老屋時，外婆正坐在藤椅上曬太陽，陽光把她的白發染成金色。她拉住我的手，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布包，里面是攢了半年的核桃仁："你小時候最愛吃，我天天敲，敲了滿滿一罐。"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愛從不需要驚天動地，它藏在清晨剝好的雞蛋里，躲在雨天傾斜的傘沿下，融在每一句"多吃點""穿暖些"的絮叨中。

如今，外婆的院子已種滿我愛的向日葵，可那個總在葡萄架下等我放學的人，卻永遠停在了去年的深秋。但每當夜深人靜，我仍能聽見她哼著那首跑調的搖籃曲，看見她蹲在田埂邊教我辨認薺菜，感受到她粗糙的手掌輕輕撫過我的發梢。

原來，最深的思念不是痛徹心扉的哭泣，而是某天走在街上，聞到熟悉的艾草香，突然停下腳步，任由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卻笑著擦掉眼角的淚。因為我知道，那些被時光珍藏的溫柔，早已化作我骨血里的力量，讓我在漫長的人生路上，永遠懷揣著一份被愛的篤定，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