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25日,伊朗議會通過法案,宣布暫停與國際原子能機構的合作,禁止其核查人員入境。這一決定來得突然,卻并不意外。因為近期伊朗與以色列的沖突雖然是因伊核問題引發,但導火索卻是國際原子能機構。
事情經過大概是這樣的。
6月9日,伊朗情報部門高調宣布,從以色列獲取了大量戰略性敏感情報。伊朗情報部長伊斯梅爾·哈提卜稱 這些機密文件顯示,國際原子能機構不僅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泄露了大量關于伊朗核計劃的敏感信息,還與以色列在幕后進行過“勾結”。他憤怒地表示,這種行為“不是監督,而是赤裸裸的背叛”。伊朗對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控訴主要有三個方面:
一是聲稱,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干事格羅西將伊朗提交的核科學家名單、通勤路線、家庭住址等信息泄露給了以色列。直接導致了包括“伊朗核計劃之父”法赫里扎德在內的 至少6名頂尖核科學家被暗殺。
二是指控格羅西包庇以色列的核計劃,同時篡改數據,夸大伊朗的鈾濃縮進度,為軍事打擊制造借口。
三是指控格羅西在伊朗核問題上采取雙重標準,配合美以的政治議程,損害國際原子能機構的中立性和專業性。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伊朗方面言之鑿鑿,但美國、以色列和國際原子能機構卻一直保持沉默。就在外界以為,他們是在為即將進行的美伊第六輪會談營造氣氛,有意保持克制的時候。6月12日,國際原子能機構理事會卻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迅速通過了一項針對伊朗的決議,認定伊朗違反了《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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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第二天,以色列便對伊朗發動了所謂的先發制人打擊。而內塔尼亞胡辯解的理由就是,伊朗的核武器研發對以色列構成了迫在眉睫的威脅。更令人沒想到的是,在沖突爆發12天后,美國也出動“B-2”隱身轟炸機對伊朗的三處核設施進行了精確打擊。緊接著,在特朗普宣布伊朗的核設施被徹底摧毀之后,又立馬和卡塔爾緊急斡旋,促成了以色列和伊朗之間的停火。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一套流程,不僅環環相扣,而且行云流水,很難讓人相信是突發事件,反而更像是一個精心設計好的連環計。我估計大概脈絡應該是這樣的:當格羅西向特拉維夫泄露伊朗的核機密的事情敗露后,國際原子能機構就倒打一耙,稱伊朗違反了“核不擴散條約”,給以色列發動軍事侵略制造借口。以軍發動突襲,一是打擊核設施,二是試圖銷毀伊朗方面掌握的情報。隨后美國高調介入,再迅速平息事態,既是為以色列解圍,也是防止中東局勢升級。
事后,雖然以色列、伊朗和美國出于不同的政治目的,都宣稱在這場沖突中獲勝了,但從現實來看,輸得最慘的其實只有伊朗。21位軍方高級將領和十多名頂級核科學家被殺,花費幾十年心血建立起來的三處核設施被炸,一半的導彈發射能力被摧毀,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這個損失都是巨大的。
所以痛定思痛之后,6月25日,伊朗議會才通過了對國際原子能機構的“封殺令”。因為伊朗是《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的締約國,而按照條約規則,國際原子能機構有義務保護締約國的民用核設施。可到頭來,伊朗非但沒有得到保護,甚至還被算計了,繼續合作不但沒有意義,可能損失還會更大。因此,接下來伊朗有可能還會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從而徹底與國際原子能機構決裂。
其實,近年來,國際原子能機構的中立性已經飽受質疑。如今,伊朗掀桌而起,不只是一次外交對抗,而是對整個國際核治理體系的靈魂拷問:這個帶著理想主義誕生的機構,到底是為世界和平而生的核監督者,還是西方手里的政治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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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就要把時間拉回到二戰末期。
1945年,美軍在日本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數十萬人瞬間斃命,全世界第一次看到了核武器的威力。而發明原子彈的奧本海默,也是第一個感到后悔的人。他清楚地意識到,這種力量如果不加管控,遲早會毀掉整個人類。所以二戰結束后,他便致力于在國際上防止核技術擴散,并呼吁美國政府在公開透明的機制下銷毀核武器。
1946 年,在許多參與“曼哈頓計劃”的科學家的推動下,美國在聯合國上提出了“巴魯赫計劃”,建議成立“國際原子能管理局”,專門來管理所有與核能有關的活動,比如核原料開采、設備建設、技術轉讓等。為了讓其他國家接受這個計劃,華盛頓還表示,美國會逐步銷毀核武器,但前提是其他國家不準再發展核技術。
不過,美國作為當時世界上唯一的有核國家,他的這個提議顯然不是為了世界和平,而是為了獨享核霸權。這一點莫斯科看得很清楚,所以蘇聯首先就拒絕了“巴魯赫計劃”,并且很快也搞出了原子彈。
接下來,英國、法國也相繼擁有了核武器。而另一邊的美國也沒閑著,在努力發展殺傷力更大的氫彈。據統計,在1945年至1958年間,美國就在其占領的馬歇爾群島上進行了67次核試驗。可見,當時世界上的主要大國對發展核武器是多么的狂熱。與此同時,核技術也在全世界范圍內受到追捧,相關學者隊伍日益龐大。許多國家都渴望獲得核技術,世界面臨著同時出現幾十個有核國家的危險局面。這也意味著,一旦戰爭爆發,破壞將是毀滅級別的。
在這種背景下,國際社會終于意識到,如果再不對核技術做出約束,那人類真的可能哪天自己把自己炸沒了。
于是在聯合國的推動下,美國再次提出原子能和平利用的倡議。核心內容是,允許其他國家擁有核能,但只能民用,不能制造核武器。1957年,“國際原子能機構”成立,專門負責監督各國的核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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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在聯合國的支持下,十八國裁軍委員會草擬了《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并在1968年正式推出。英美蘇三國首先簽署,承諾不將核武器技術擴散到其他國家,并進行核裁軍。換句話說,按照當時的設想,國際原子能機構就是全世界“核秩序”的守門人,既要致力于有核武器的國家進行核裁軍,也要防止無核武的國家偷偷搞核武器,還要保障他們和平利用核能的權利。截至目前,加入核不擴散條約的國家有 191個,這使得它成為全球最接近普遍參與的安全條約之一,僅次于聯合國憲章。
所以說,國際原子能機構的使命,不只是監督、核查、警告那么簡單,而是肩負著一個遠大理想:把核能這把“雙刃劍”控制住,讓它造福人類,而不是去殺人。
然而,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哭著喊著要制定“核不擴散”規則的是美西方,而首先打破這個規則的也是他們。
1957 年,以色列在法國的幫助下,在內蓋夫沙漠秘密修建了迪莫納核研究中心。美國嘴上要求國際核查,但直到以色列1966年試爆了第一顆核彈,都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當核不擴散條約推出后,美國又和以色列達成了秘密協議:美國不強求對以色列進行核查,也不迫使以色列加入核不擴散條約。就這樣 在西方的幫助和美國的袒護下,以色列成為了第一個強行擁有核武器的國家。
以色列的成功無疑使其他國家受到了鼓舞,于是印度緊隨其后,在1998年成為了第二個非法擁有核武器的國家。緊接著,巴基斯坦和朝鮮也搞出了原子彈。而出于地緣政治的考慮,為了不把印度推向對立面,美國在經過短暫的制裁之后,2008年同印度簽署了印美核協議,不僅取消了制裁,還承認了印度的核國家地位。
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同樣是強行突破國際法非法制造核武器,美國的處理方式卻截然不同。對于自己的親密盟友以色列,美國采取的是“默許+縱容”的態度。而對于必須拉攏的印度,則是采取了“逐步接納”的態度。對巴基斯坦這種可有可無,但一時還離不開的國家,采取的是“限制+警惕”的態度;而對于朝鮮和伊朗這樣的敵對國家,美國則采取了強力打壓的態度。于是,我們就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以色列擁有核武器反倒成了需要被保護的弱者,而伊朗僅僅是搞個濃縮鈾,每年要接受上百次核查不說,還被視為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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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美國不是真正反對“核擴散”,而是反對“敵對政權”擁有核武器。美國的核政策也不是為了維護國際正義,而是為了維護自身的霸權利益。也因此,國際原子能機構就逐漸淪為了為美國地緣戰略服務的“政治工具”。
本來,國際原子能機構這個組織,過去一直靠著“技術中立”和“非政治化”的名聲吃飯。很多國家之所以愿意接受它的核查、配合它的制度,靠的就是對它“中立、公正、專業”的信任。但近些年,特別是在總干事格羅西上任之后,他的“技術中立”就開始變味了。
多位國際觀察家和外交官指出,格羅西在許多核問題上的決策 顯示出明顯的政治傾向性。尤其是在不同國家、不同陣營面前,表現出了越來越明顯的雙重標準,甚至已經達到了令人作嘔的程度。
美英澳核潛艇合作事件是格羅西被質疑偏向西方利益的關鍵案例。2022年在國際原子能機構維也納會議上,格羅西向理事會遞交了一份書面報告,明確為AUKUS聯盟的核潛艇合作背書,稱這“不違反《不擴散核武器條約》”。說白了,就是替美英的核擴散開綠燈。因為,美英提供給澳大利亞核潛艇的核燃料濃縮度超過85%,屬于武器級核燃料,隨時可用于生產核武器。格羅西不僅沒有堅持統一標準,反而費盡心思為美英的核擴散辯解,玩文字游戲,這與他對伊朗核燃料濃縮度超過20%就嚴厲批評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對核不擴散體系的嚴肅性造成了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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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類似的“雙標”還不止這一起。2023年3月,英國公開宣布要向烏克蘭提供貧鈾彈。格羅西卻公開表示:“我不能支持或不支持使用貧鈾彈,但貧鈾彈不會構成放射性危險。”
眾所周知,貧鈾彈雖然輻射性較弱,無法直接穿透皮膚,但人體一旦攝入或吸入其粉塵,體內就會產生巨大的放射性破壞。并且,西方本來就十分清楚貧鈾彈的危險性。1999年,北約在塞爾維亞使用貧鈾彈時,就曾明確規定士兵在炸彈爆炸500米范圍內必須佩戴專業面具,并禁止飲用附近水源。所以,作為核能領域最高權威機構的負責人,格羅西這話一出口,外界直接炸鍋了。因為,他不僅違背了國際機構中立的立場,還違背了科學常識。完全就是為了迎合美英的政治需要,睜著眼說瞎話。
而在日本核污水排海事件中,格羅西的政治傾向再次暴露無遺。2023年7月4日,他跑到東京,親自公布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所謂“綜合評估報告”,說日本的排海計劃“總體符合國際標準”。日本政府如獲至寶,馬上宣布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的報告開始排海。可問題是,這份報告本身就問題重重。整個評估是日本出資 委托做的,不但范圍有限,而且只做了排海方案評估,而沒有考慮其他處理方式和長期風險。更夸張的是,其中大部分數據都是日本自己提供的。
所以,等格羅西到了韓國,被記者當面質問:“你是不是收了日本人100萬歐元”時,他當場臉色大變,尷尬得只能趕緊跑路。事后感覺不妥的國際原子能機構出面補救,說這份報告不是“推薦”,也不是“背書”,試圖挽回一些專業顏面。但格羅西的所作所為,對國際原子能機構專業信譽的損害已經不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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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國際原子能機構之所以淪為美國的政治工具,本身就是美國不斷施加影響力的結果。因為美國作為國際原子能機構最大的會費繳納國,對總干事人選和機構決策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而格羅西只不過是心甘情愿為美國服務的一顆棋子。
2002年以后,美國開始大肆炒作“伊朗核威脅”,拿伊朗的“納坦茲”鈾濃縮工廠 和“阿拉克”重水堆當靶子,反復強調那里“可能是核武設施”。CNN、BBC等西方媒體也迅速跟進報道,將伊朗核項目描繪成全球安全危機的一部分,從而無中生有地炒熱了“伊朗核問題”。
2004年6月,國際原子能機構發布報告,明確否認了伊朗正在研發核武的猜測。可是,這個結論卻讓美國十分不滿。因為在華盛頓看來,這削弱了對伊朗制裁的正當性。為了讓國際原子能機構“配合”工作,美方開始對當時的總干事巴拉迪施壓。
據《衛報》和《華盛頓郵報》披露,美國政府甚至動用了通信監聽工具,竊聽巴拉迪與伊朗外交官的數十次通話,試圖找到他“包庇伊朗”的證據,以作為迫使他下臺的依據。可惜的是,即便如此,也沒有發現他偏袒伊朗。于是,美國又聯合其他西方國家向巴拉迪施壓,要求他對伊朗強硬。最終,巴拉迪在2009年任期屆滿后宣布不再尋求連任。
隨后,日本的天野之彌接任巴拉迪。由于來自唯一被原子彈轟炸過的國家,天野之彌致力于核技術的和平用途、堅決推行核不擴散,因此核查的態度十分嚴謹,可美國對他的工作也不滿意。特朗普上任后更是批評國際原子能機構 對伊朗的核查力度不夠,伊核協議的執行“軟弱無力”。對此,天野之彌公開反駁,稱 國際原子能機構 擁有足夠權限和資源執行有效的核查,并多次強調其核查的結果是客觀、公正和中立的。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從2017年開始就停止了向國際原子能機構繳納會費,以示不滿。天野之彌后來去白宮討要會費時,還被時任國務卿蓬佩奧直接轟了回去,不久后便離奇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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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在總干事競選中,格羅西作為阿根廷候選人,憑借出色的演講能力擊敗了代理總干事費盧塔。值得一提的是,格羅西在競選中不關心核不擴散問題,卻打出了“支持LGBT”、“促進性別均衡”等與核能無關但能吸引歐美選票的牌,最終以24票對10票勝出。這種政治色彩濃厚的競選過程,為他日后偏向西方的決策埋下了伏筆。
事實也證明,在格羅西就任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干事之后,伊朗核問題就不斷升溫。
他抓住伊核問題不放,不斷公開強調伊朗在“納坦茲”、“福爾多”等地的鈾濃縮行為。2022年,他小題大做,將伊朗未經申報調動離心機的行為寫入報告,并通報到國際原子能中心理事會,強烈批評伊朗“違反保障措施”,還推動通過針對伊朗制裁的決議,而德黑蘭則將其稱之為不公正指控 。
2023 年,格羅西更頻繁地在聯合國安理會和媒體上強調 伊朗已經將鈾濃度提高到60%,甚至83.7%,并暗示伊朗“離核武器階段非常接近”。間接支持了西方 “必須以行動阻止伊朗核威脅”的論調 。
今年6月12日,就在美伊核問題談判進入關鍵階段之際,格羅西又推動國際原子能機構理事會,不合時宜地通過了一份 指控伊朗違反《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義務的決議,最終成為了以色列和美國向伊朗動武的借口。而當美以轟炸伊朗核設施時,格羅西還在不斷強調“伊朗拒絕核查”的危險性,卻對“打擊核設施的危險”避而不談,這種選擇性憤怒,怎么看都不像一個中立機構應有的姿態。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不難發現,在美國的長期政治塑造和格羅西本人對“西方議程”的迎合下,國際原子能機構已經從過去強調程序正義與核不擴散原則的仲裁者。變成了選擇性執法、政治化執行的“工具人”。隨著這種偏差越來越明顯,它影響的并不只是人們對國際原子能機構的信任,而是有可能動搖國際社會核安全的根基。
實事求是地說,“核不擴散”本來就是大國博弈妥協的產物,它人為地將世界劃分成了“有核國家”和“無核國家”。而《核不擴散條約》更是一個不平等的條約,其本質是維護核大國的核壟斷地位,在很多方面都對無核國家有歧視性。而這種核不平等,本來就讓很多國家心存芥蒂。
但最終絕大多數的國家還是加入了這個條約,就是因為他們相信核大國會遵守規則。國際原子能機構也承諾“核能是全人類的共同財富”,世界各國都可以合法、平等地享受核技術發展的成果。因此,加入核不擴散條約被看作是為了人類和平與生存做出的讓步。
然而,在他們放棄了發展核武器后,如果和平利用核能的權利也得不到保證,中立機構又不能公平公正地維護規則,在核技術上搞“雙標”,甚至將核權力變成和政治掛鉤的籌碼。那么原本就令人不滿的結構性不平等,就會加速演變為更廣泛的不信任。今天是伊朗不再信任國際原子能機構,明天可能是更多國家選擇脫離核不擴散體系,走向擁核自保的不歸路。
所以說,當國際原子能機構“失信”于全世界,它所代表的整個核監督體系也將陷入危機。這不僅是格羅西的個人失敗,更是這個機構和全球核治理信譽的一次系統性塌陷。甚至,還可能將人類社會拖入毀滅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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