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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我看今天的故事:
01
是1969年的春天,許云舒帶著一身不情愿,進了家門口的工廠成了一名工人。
她原本是想去讀大學的,可父親被打成了反革命。
母親建國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后來做了老師。母親把許云舒教得知書達禮,品學兼優,可終是抵不過時代的浪潮。
上班第一天,母親對許云舒說,不論做什么工作,都不妨礙你做一個高尚,有追求的人。
許云舒點點頭,說,媽,我懂。
那一年,許云舒16歲。她心有不甘,卻也坦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那時候,廠里都是老師傅帶新人。許云舒天性聰敏,一點就通。新人技術大賽,許云舒拿了第一。給她頒獎的是組長方修遠。
其實也沒多隆重,就在廠里的小禮堂,發一個軟皮子的筆記本。
方修遠握了握她的手說,許云舒同志,干得真不錯。以后要多為祖國建設貢獻力量,加油!
那天從臺上下來,許云舒的工友小童說,咱們方組長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許云舒一本正經地回,瞎說,趕緊工作。
小童說,我說真的呢,你看他頒獎,就和你一個人說話。
許云舒遠遠地看了眼方修遠,發現他正看著自己。
目光相交的一刻,兩個人的臉都暗暗地紅了。
02
方修遠比許云舒大四歲,早進廠幾年。人長得瘦瘦的,格外精神。
小童沒事就在許云舒面前念叨方修遠的好,許云舒也就多看了他兩眼。他身上有種和其他工人不同的斯文氣,說話也不會扯著嗓門大吵大嚷。
他不太喜歡開會,說話簡短干練。但私下遇到許云舒,說話就有點結巴。
早上遇見,他會說,你,你,你來了。
中午遇見,會說,吃,吃了嗎?
下班遇見,他就說,走,走了啊。
每次許云舒沒答話,小童就在一邊哈哈哈笑翻了。許云舒氣得掐她胳膊,小童就更來勁。
她一邊笑,一邊說,方,方,方組長,回家對著鏡子多練練再來和我們云舒說話。
方修遠的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
后來,廠里要蓋新廠房,號召大家一起參加建設。熱火朝天的工地上,方修遠總是找機會和許云舒一組。
他們一前一后搬著鋼筋。方修遠走在前面,不停提醒,左邊有石頭,右腳小心坑。
其實許云舒看得見,但她喜歡聽著方修遠的關心,像一抹傍晚的暖陽,溫柔地鋪散在醉人的空氣里。
03
有時候,許云舒覺得進工廠也有進工廠的好,至少讓她躲過了那場轟轟烈烈的運動。
有次,有人把她堵在廠門口,要拉她劃清界線,思想再教育。畢竟她父母的成分太不好。小童雙手叉腰,向前一站,說,我放你媽個屁,你們算哪根大蔥往這兒插!
方修遠沒說話,只是一聲不響地把許云舒拉到自己身后擋起來。
許云舒用頭抵著他的后背,心莫名地安定了。
其實,從父親被拖走的那天開始,許云舒的神經總是提著一根弦,死死地繃著。在她平靜如水的外表下,一直隱藏著難以言表的惶惶不安。
那天,方修遠一路送許云舒回了家。他們沒有多話,就那樣默默地走著。直到走到許云舒家門口,方修遠才說,以后我每天都送你。
無比肯定的口氣,不容置疑。
許云舒點了點頭說,謝謝你。
許云舒轉身走進了漆黑的樓道,心里卻有了一點光。在這個動蕩瘋狂的歲月里,她第一次感到了安穩,也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04
許云舒讀過書里的愛。有革命感情的愛,也有靡靡之音的愛,但沒有一種像她和方修遠這樣,默默相守,緩緩相知。
誰都知道兩人戀愛了,但他們都沒說出口。那是談愛色變的年代,多少涌動的感情都必須死死壓在心里。
午飯的時候,他們常在廠里的小花園坐一會。小童很識趣地退避三舍,方修遠會帶一個精面的大包子給許云舒。他總是用干凈的手帕包著,微微溫熱。
許云舒小口地吃,他在一旁,微笑著看。
許云舒被他看得有些害羞。她說,你看什么啊?
方修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看你可愛唄。
回想起來,那可能是他們最接近表白的一次,那么羞澀,卻也那么真誠。
那幾年,許云舒就在方修遠的守護下,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長成了一名優秀的工人。她成了廠里的技術骨干,三八紅旗手。而方修遠更是因為聰明,技術好,升了科長,后又成了主任。
一次,方修遠出差上海,回來給許云舒帶了一只小兔子的指甲鉗。小兔子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起來很可愛。
許云舒說,干嘛買這個?
方修遠說,看著像你,我就買了。
誰像兔子啊。許云舒低下頭,喃喃地說,像我的話,你應該留著。
方修遠從褲里又摸一只,笑嘻嘻地說,我有,咱們是一對。
許云舒捶了他肩膀一拳說,不要臉,誰和你是一對兒啊。
然后轉身跑了。
05
許云舒嘴上不承認,但心里早已把方修遠當成了“一對兒”。
那時候,十年浩劫已進尾聲。許云舒的母親聽到消息,下放的父親可能要回來了,激動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而方修遠也到了結婚的年紀,家里張羅起了婚事。
是個周末,許云舒和小童去看電影。方修遠也帶著母親去了。
電影開場的時候,方修遠指著許云舒的背影說,讓那個姑娘當你的兒媳婦好嗎?
母親瞥了一眼許云舒的背影,說,這姑娘家什么情況你不知道嗎,配得上咱們家嗎?婚姻你還是要聽父母的。
許云舒也是后來才知道,方修遠的家世不一般。他的父親是省城的高官,母親對兒媳的挑選也格外苛刻。
其實,方修遠母親對許云舒早有耳聞,私下調查過她。那時候,許云舒的父親還沒有平反,結果可想而知。
七十年代,沒有父母首肯的愛情幾乎是不可能的。
許云舒從未想過,自己和方修遠還沒表白,就要分離。
06
方修遠的母親很快給他安排了相親。
見面之前,方修遠先去見了許云舒。還是工廠的小花園,只是沒了那溫熱的包子。
他說,對不起,以后不能送你下班了。
許云舒沒說話,只是覺得心臟縮成了一團,再沒力氣彈起來。
這些年,她守著這小小的希望,小小的光,終是在最后一刻熄滅了。
真痛啊,億萬電流的穿透身體的疼。她沒問什么,也沒有資格問。
她只是挺了挺脊背,說,方修遠,祝福你找到了美滿的愛情。
方修遠噙著淚,苦笑著說,真的有人能找到愛情嗎?
是啊,真的有人嗎?許云舒也這樣問自己。
方修遠和相親的姑娘見了兩次就結婚了。談不上感情,只能說相配。他的母親特別滿意就夠了。
婚禮辦得很簡單,就在工廠的食堂,請朋友吃了飯。許多工友都去了,只有許云舒和小童沒去。
小童說,這個臭流氓,騙了你這么久,娶了別人。當初真是瞎了眼。我這就罵他去。
許云舒拉住她,說,別去,他沒騙過我。他只是不能娶我。這些年,我們真心……
許云舒想說“愛過”,但那個字,她說不出口。
那是那個時代的禁忌。每個人都只能把愛埋藏在心里。
07
第二年,方修遠升了廠長,不久,調任去了別的工廠。
而許云舒一門心思放在工作上,不問其它。父親終于摘掉了反革命的帽子,回家了。母親熬了那么多年,等到了曙光。
一年后,小童嫁了人,也是同廠的工人。結婚前的那天晚上,她拉著許云舒說話。她說,你呀,也趕緊找個男人吧。聽說方修遠那邊,孩子都有了,你怎么還傻單著啊。
許云舒不知道要怎么說。
女人一旦嘗過愛情的滋味,就很難再妥協了。比起找個無感的男人,她寧愿不嫁。她忽然問,他現在過得還好嗎?
小童攥了攥拳頭說,你要是個男的,我就一拳打醒你。
許云舒輕聲笑了,說,我只是好奇。
后來,許云舒也遇到過方修遠。那已是幾年之后。五一勞動節,許云舒到市里參加先進工作者的表彰。她在會場的門口,遇到了方修遠。
他胖了一些,有了點領導的做派,但見到許云舒的一刻,眼睛里便煥然有了溫柔。
他們簡單的寒暄了一下就分開了。但許云舒知道,方修遠的眼睛再也沒離開過自己。
他坐在上百名先進代表中,眼睛毫不掩飾地看著許云舒,仿佛要把她一絲一毫都刻進心里。
方修遠的心有種說不出的憋悶與疼。
但許云舒反倒釋然了。她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任方修遠的目光圍繞著自己。
這些年,她漸漸明白了一個詞叫“身不由己”。這世上,不是你想要的,就會擁有。不是你想愛的,就會得到。
時代的浪潮太過洶涌,她和他都沒有能力抵抗。其實,命運讓她在最艱難的時候遇到他,就已經是網開一面。
至少讓她知道,在未來的歲月里,不論多么孤獨,總會有一個人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惦記著她,想念著她。
08
許云舒28歲那年,已是熱火朝天的80年代。彩色的寬銀幕電影里,都在提倡自由戀愛。
那時候,“愛情”是個時髦的詞,隨著曾經被封禁的靡靡之音,唱遍大街小巷。
自由是自由了,許云舒的愛卻留在那個封閉卻單純的年代。
那一年,母親患了場大病。許云舒眼看著她的身體,一點一點垮下來。母親真是優雅了一輩子的女人,躺在病床上,頭發也依然梳得一絲不茍。
她說,云舒,媽也不是強迫你。但女人不結婚總是不完整的。年輕的時候還好,年紀大了,真的要有個人拉扯你。
許云舒想了想,決定把自己嫁了。沒辦法,那時候結婚生子是女人的必選項目,既然早晚有這一天,許云舒也就不想拖了。
男人是組織上介紹的,名叫周衛國,長得挺周正,也是廠里的業務骨干。
既然是搭伙過日子,找個能干的就行了。
許云舒總記得新婚的那個夜晚,周衛國喝了酒,粗魯地把她按在床上。她只覺得身體一痛,所有的青春與夢,統統刺穿了。
后來,周衛國睡著了。許云舒躺在床上,卻異常清醒。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白白的攤在地上。
許云舒從床上爬起來,坐在月下剪指甲。
咔、咔、咔……
許云舒剪一剪,就把指甲鉗拿起來看一看。指甲鉗上的小兔子依舊可愛,就像16歲的自己。
她忍不住想念另一只小兔子,不知道它過得是不是幸福。
09
那些年,方修遠的事業一帆風順,但家庭卻一塌糊涂。
畢竟沒有感情的婚姻,只會在時間中磨成空殼。
方修遠的妻子也是個能干的角色,只是為人太過功利,方修遠看不上她的手段。家里面,兩個人的賬一直分著,床也慢慢就分了。女兒一天天大起來,他們卻越來越來生疏。
有一次,妻子問他,你當初為什么娶我呢?
方修遠也沒掩飾,因為我媽喜歡你。
他也問,當初你為什么要嫁我呢?
妻子回答的也直接,因為你爸呀。我媽想我高攀,不想下嫁。
兩個人活得都這樣明白,日子過得就更加蒼白,能把他們綁在一起的,只剩女兒。
許云舒30歲那年,也生下一個女兒,取名周潔。
小人兒很美好,從此,許云舒有了小小的寄托。誰能想到時代可以變得這樣快,她小時候想也不敢想的東西,現在隨手可得。
許云舒給周潔買了許多童話書。她會給她講瑰麗的魔法世界,也會給她講公主與王子的愛情。
她特別喜歡讀那篇安徒生的《海的女兒》。蔚藍的大海,陽光與泡沫。失去聲音與尾巴的人魚,最終也得不到愛情。
每次讀完,許云舒都會眼角潮潤。她覺得自己仿佛生錯了年代,把自己最豐潤的年華,困死在貧瘠的荒漠中。
10
日子過得久了,周衛國慢慢露出了粗俗的本性。生活里稍不如意,就會對許云舒惡言相向。
許云舒不想爭,也不想吵。其實她這輩子,也沒和誰爭過。
周衛國罵得狠了,許云舒就坐在沙發上剪指甲。
她輕輕握著那只“小兔子”,心里就騰起了屏障,把周衛國的叫罵聲一瞬隔遠了。她覺得,身后好像有一道溫柔的目光在注視著她,就像某一年的表彰大會,那么隆重,那么盛大。
有一次,周衛國被她的淡漠氣急了,一把奪過指甲鉗,扔到了樓下。
許云舒猛地站起身,“啪”地給了周衛國一個巴掌。
那是許云舒第一次生氣,周衛國都蒙住了。
已是深夜,許云舒拿著手電筒下了樓。在雜亂的自行車里,翻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找到了那只指甲鉗。
許云舒撿起它,很突然地,放聲大哭起來。積壓在心里委屈無可抑制的傾泄而出。
她好想問母親一句,你覺得我現在這樣叫完整了嗎?
然而那時,母親已經不在了。
11
方修遠44歲那年,女兒考上了美國的大學。
女兒離家后的第三個月,他和妻子商量一下,和平離了婚。
拿到離婚證的第二天,他就去找了許云舒。他說,我只問你一件事,你過得好嗎?
許云舒撫了撫鬢角的頭發,那里已有幾根刺目的銀絲。她嘆了口說,現在問還有什么意義嗎?
有。方修遠說,如果你過的好,我不會打擾你。但是如果你過的不好,離婚,跟我走吧。
許云舒笑了笑說,方修遠,你女兒長大了,可我的女兒還沒有。
方修遠點了點頭。
他懂。
他們這一代人,大概不會有自己了。年輕的時候是父母的,年紀大了是兒女的。
他說,我可以等。我還等得起。
那時國企改革,方修遠已是單位里的一把手。
有錢,有權,正是男人風華正茂的時候。而他拒絕了所有人的介紹和追求,安心等待著周潔的長大,等待著許云舒的回歸。
而他這一等,就是十年。
12
許云舒是在周潔上大學之后離的婚。
那一年,她和方修遠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
她已走完了大部分的人生,不知道自己這么做還有什么意義。
是女兒鼓勵她邁出的這一步。18歲的周潔,長成了懂事的大姑娘。她說,媽,你都錯過了一輩子,不能再耽誤了。相信我,王子和公主是不會老的。
許云舒被她的最后一句話打動了。
許云舒再婚,很低調。只是在女兒的見證下,去民政局辦了一張證,然后搬去了方修遠的家。
方修遠的房子,裝修得很古樸,紅木的展架上,放了許多了有意思的文玩。方修遠帶著她一邊看,一邊說這東西是去哪兒出差淘來的,那個是去哪兒游行買來的。
后來,許云舒在一只天青色的汝窯盤子里,看到一只指甲鉗。
方修遠說,這個……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許云舒笑了笑,從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那只,并排放在了盤子里。那兩只可愛的兔子,歷經幾十年的坎坷波折,終于相守在了一起。
方修遠有些哽咽了。他說,云舒,咱們這輩子再不能分開了。
許云舒輕輕抱住了方修遠,把臉靠進他的胸膛。
這輩子,還剩下多少呢?
但他們終于可以為自己而活,再也不會浪費一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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