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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給同事發消息,我會猶豫要打開微信對話框,還是飛書對話框。
比如,「周六晚上要不要一起看脫口秀,然后吃大排檔。」
周六是生活,脫口秀是工作,那周六看脫口秀是屬于微信的世界還是飛書的世界。還好,我沒有猶豫多久就發了微信。
往后,這種猶豫的時刻又會少一個,因為兔人即將離職。
我很快,就會失去和她的飛書對話框。
我是在飛書的對話框里,收到兔人的離職信的。
讀完離職信,我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寫得好好,好像一個素材。再延伸一下,或許能做一個「離職的時候,你寫了什么樣的離職信」之類的選題。
但是下一秒,我便陷入了巨大的無措里,失去感濃烈。
我的同事們很驚訝,怎么工作這么多年,目睹了那么多同事離開,我依然對離開不熟練。也不是不熟練,只是我第一次要當離職的第一責任人。
那個當下,我關掉飛書,并不知道應該回應些什么。
可能是身邊的同事太過固定,一不留神,成為同事的時長最少都是在 1 年以上,最長的是 7 年。
我們每周會開選題會,那更像是生活交代例會,關心的話題會聊到無休無止,有時觀點也爭鋒相對,但還能理解對方。
外面的世界到處塌房,但我還依然擁有一個小小聯盟。在那些遇到難題的關卡,我們會捧著 10 個解決方法站在彼此身后,隨時遞給對方。
這樣的人,當然不止是同事,我們是重要的同伴,互相支撐著,熬過了難頂的項目,走到了現在。
在互相支撐的關系里,當離開發生的時候,失去感是雙份的。聽到兔人說,離職有分離焦慮。我的心情是安慰。
我們笑著看她收拾工作工位,想偷偷繼承工位上那些好看的漫畫書,表情正常,但實際上誰也沒有做好這個工位即將變成空位的心理準備。沒有做好這段互相支撐的關系里,有一個位置空了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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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偷摘檸檬
時間再往前倒兩周,有天早晨,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送兔人去機場,她又染了一頭橘色頭發,和我們用力揮手:「以后再也見不到了,不再見了。」
醒來的時候,眼睛濕漉漉的。
很多人從我的生活里離開的時候,我的道別并不慎重。人生還長,想見面的話總會見面的吧。但實際上,就這樣不再聯系。
于是,我把那個夢當作一種告誡,打開了淘寶。
我對于慎重的本能反應,是先買一個離職禮物。
可是兔人即將去東京讀書,我在淘寶首頁滑到了底,都找不到方便攜帶的,同時還能表達感情的禮物。
禮物沒有刷到,但是刷到一段批評。
心理學家 Gabor Maté 在聊起馬克思社會異化的概念,其中有一段講,「這個社會,銷售著各種產品,都是用來代替失去的意義感的。實際上,整個經濟運轉,很大程度就是基于失去的意義。」
消費主義沒給我多少機會,可以認真感受失去。
我回避,假裝沒有認真說再見,那我們就還沒有真正地分開。
我想強硬地化身成禮物,占領對方可能 0.1 平米的生活空間,假裝關系的存續。這是一種偷懶。
挑不到禮物讓我無法偷懶,我試著好好整理情緒,承認我的失落,來源于我們不再「生活」在一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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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在辦公室玩薯條車大戰雞塊了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一直在單曲循環壞甜心的「好朋友之歌」——
試試吧有點粗魯的美麗
有點羨慕你
新的城市和新的擁有
朋友請把今夜帶走
公園的盡頭別一個人走
我會送你到路口
這首歌的歌詞,也是寫一個朋友的離開。他們在專輯介紹里洋洋灑灑地寫:
「四年前,好友決心為愛裸辭,從北京前往成都定居。時值他生活的艱苦階段,沒有積蓄和工作規劃,我勸他謹慎。他語氣堅硬,說這樣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他安排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
我不擅長應對此類的決絕,之后寫了首歌。
至于后來,他是否把自己安排妥當,或是逞強,讓人有點在意,但成熟的人之間好像沒必要總互相過問。」
但是,想念,在意,并不是不過問就會不冒泡的東西。
他的想念會在閉著眼睛做眼保健操的時候冒出來,「輪刮眼眶時,視野忽明忽暗。如果我按摩的技術足夠精湛,食指關節是不是可以在眼瞼上畫出伙伴的笑臉——
發型有了變化嗎,在忙些什么,不知道有沒有闖禍或者受委屈。明明大家都在暈頭轉向的時刻,這些跳躍出來的關心會不會都是多余。」
我們落在不同的生活軌道上,這些關心就會變成多余。
即使兔人此刻還沒在東京生活,我已經開始想象,下午四點,我依然在琶洲寫字樓里,第 800 次修改某一個大綱。
而她的時間,或許已經打工結束,一手拿著面條面包,一手拎著裝著啤酒的便利塑料袋,迎著夕陽,在河道邊散步。
從此,我們時間流逝的速度是不一樣的,她的一天或許是 2 倍速的,而我的生活是 0.5 倍速的。
于是我終于看清,這份失去感的真面目,除了失去共同的生活,還有一份離開琶洲,去新生活的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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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人 Last Day 那晚,我們約好了吃完飯一起喝酒。
走到門口的時候,才覺得不妙,發覺來的是一家蹦迪的夜店。
蹦迪,夜店,一些很陌生且遙遠的詞語。
我們一個兩個背著電腦,或者穿著史努比優衣庫T恤,臉上沒有妝,只有嚴重的班味,和這個濃妝艷抹,聲色犬馬的地方格格不入。
我們局促地坐在角落,忍受了 10 分鐘沖鼻的雪茄味道,最后,還是起身逃了出來。
為了趕去下一個酒吧,十幾個人騎上了共享單車,在珠江新城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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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夜晚的風很清爽,我回頭看見我的同伴們,就算相隔很遠,還是沒有走丟,每個人臉上都有一種不再忍受的自由和快樂。
很好,我很喜歡這份最后的回憶。
我想,我們都不會忍受太久,都會用自己的辦法去找到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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