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24日柯布生態書院生態文明系列講座第47講迎來了它的演講嘉賓---生態舞者朱永瀟(Myra Chu)女士。朱永瀟女士是一位旅美身體藝術家,擔任Wing Dance Theatre“永舞團”藝術總監。她歷經多年游歷中西的藝術修行,建基東方智慧創立“生機舞動”素人身體哲學,啟發毫無經驗的身體之內在意識,致力于每個生命之身體與心靈的雙重回歸與解放。近年來,她的創作腳步游走世界,演出作品包括:《三生花:給慰安婦女性的身體詩》(美國,2021),素人共創舞作《有情》(中國,2024)等。其藝術風格與實踐被包括China Daily在內的國際媒體關注與報道。她通過身體實踐,向觀眾展示了舞蹈如何成為連接人類與自然的紐帶。這場講座不僅吸引了國內各類研究學者,更引發了對生態文明本質的深層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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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嘉賓身體藝術家朱永瀟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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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柯布生態書院院長樊美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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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古樹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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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素人共創舞作劇照 (蔣定儀攝)
講座主持人樊美筠博士系美國過程研究中心中國部主任,中美后現代發展研究院項目主任,柯布生態書院院長, 全球生態教育聯盟共同創始人,《世界文化論壇報》主編。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傳統美學,生態美學,過程哲學與過程教育。發表《中國傳統美學的當代闡釋》等專著六部,《第二次啟蒙》,《柯布與中國:直觀柯布后現代生態文明思想》等合著七部。在中國《哲學研究》,《文藝研究》,美國《環境倫理學》,《東西方哲學》等雜志發表中英文學術論文100余篇。
講座伊始,樊美筠教授作出精彩的開場白:生態的修復不僅是環境治理的任務,更是心靈和身體的覺醒,生態的重建須從人類與萬物的關系重新出發。面對氣候危機、生物多樣性消亡等全球性困境,人類的無力感常如陰云籠罩,然而懷特海的哲思如光穿透迷霧:宇宙是經驗交織涌動的海洋,每一存在皆是感知者與回應者,從古樹年輪到流水潺潺,從昆蟲振翅到季風轉向,萬物皆在共生的網絡中震顫。當人工智能日益沖擊人類獨特性時,我們產生疑惑:AI能生成詩句、模擬舞姿,那些依賴血肉溫度的自然聯結是否仍有意義?答案是肯定的——技術可復制形式,卻無法讓代碼懂得泥土的嘆息、風的私語,更無法用心感受古樹的滄桑。
生態身體藝術:與古樹的對話
樹木并非靜止的生命,而是“會跳舞的存在”。在2020年至2021年的疫情封鎖期,當人類社會的喧囂被迫按下暫停鍵時,藝術家朱永瀟開啟了一場孤獨而豐盈的尋樹之旅,創作《樹的銘印與身體探源》系列。她行走于美國加州的西海岸,舊金山灣區及以西的原始森林與中央公園,用身體丈量樹木的年輪,以舞蹈回應自然的低語。
美國加州的原始森林中,朱永瀟曾仰望地球上最大的活體生物——北美紅杉。這些高聳入云的巨樹,樹皮如毛衣般柔軟,龐大根系甚至能將巖石包裹其中,在火災后依然屹立。她將手貼在奧克蘭一棵紅杉焦黑的樹干上,感受樹皮下涌動的生命力。然而,加州的干旱讓她目睹了另一番景象:河道干涸,枯死的樹木“像朋友失散在荒野”。死亡、干枯的和瑩潤、飽滿的生命狀態間的撕裂感讓她深切意識到,藝術不僅是美的表達,更應是生態危機的見證者與呼號者。
回國后,朱永瀟在中國各地尋覓古樹,北京孔廟的古柏、山東的古銀杏樹、四川的古黃葛樹……這些蒼勁的大樹見證了華夏民族歷經的千百年時光,守護著一方水土的安寧。在四川雅安龍蒼溝的密林深處,一棵青苔覆蓋的古樹也讓她停住了腳步:藤蔓與樹干纏繞共生,直頂云霄。沒有舞臺與觀眾,她在樹前翩然起舞,用手觸摸樹皮的紋理,用身體模仿枝干的伸展,將自然能量轉化為即興舞蹈,在寂靜中與森林共振。當舞蹈褪去表演性,當理性屏障被放下,身體便成了“與自然萬物相連的情感通道”。正如樊美筠教授所言,人與樹木不是觀察與被觀察的關系,也非主角與陪襯的關系,而是互為主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美育實踐:“以舞化人,化自然,化世界”
后來,朱永瀟逐漸將身體藝術從個體實踐拓展至群體共創,傳授從未接觸過專業舞蹈訓練的素人們通過身體舞動將人與自然聯結的法門。舞蹈與藝術屬于每個人,也許沒有熟練扎實的基本功,但這并不妨礙一個人將身體與精神沉浸在大自然的美與身體舞動之中——這正是藝術創造時刻,無需認可與掌聲。2019年,她在安徽黃山腳下的有機稻田中發起“稻穗”計劃,與一群拒絕農藥、踐行生態農業的年輕人合作,帶領一群素人觀察稻米生長與自然韻律,將田地中的生機轉化為舞蹈動作。素人們來自各行各業,有心理工作者、大學老師、設計師、工地管理者等等,還有一名9歲女孩。經過五天訓練,這群從未登臺的參與者在木制舞臺上赤足演出,將心中對稻田生長的感受通過即興舞蹈展現出來。其中有一位男士深受啟發,對稻穗產生濃厚興趣,后移居云南種植有機稻米。2023年,朱永瀟與他在蒼山腳下發起新創作:《點蒼山》。項目也招募素人群體,甚至包括一名對舞蹈感興趣的AI程序開發師。在巍峨的蒼山之下,舞者們將身體化作地質運動的載體——以脊柱模仿山脈隆起,用肢體起伏表現云霧流動,在露天草地上即興詮釋蒼山億萬年的史詩。演出摒棄了人工布景,而當一束天光恰巧穿透云層籠罩舞動的人群時,自然本身便成為了最好的燈光師。
2024年,她發起《眾生有情》項目。“有情眾生”是佛教概念,涵蓋了所有具有心識活動和情感感受的生命形態。《有情》項目呼吁人們嘗試以慈悲與智慧的法眼觀照世界,從對名相的執著中走出,撥開利害與陳見,看到那些被軀體、身份、性別、地域所分割的一個個獨立生命的共相,從而通向一個超越形象、語言的更廣闊更開放的世界,領悟生態的整體性,自生信心,度化眾生。素人舞者們在崇明島的海礁上即興演繹著禮贊生命與地球的舞蹈。冰冷海風中,舞者赤腳踏浪,單衣薄裙浸透雨水,卻無一人退縮,這也許就是深層生態學中“積極希望”的最好詮釋。觀眾在風雨中目睹的不僅是舞蹈,更是血肉之軀對生命的深情歌頌。在崇明島上的排練間隙中,舞者們集體撿拾海灘垃圾,讓生態實踐從藝術走向日常,融入生活。之后,《有情》項目獲得在四川成都中國社群大會上正式演出的機會,眾人在白色云母宣紙上起舞,捧起心中對地球的愛,奉向高遠的天空。在舞者中,有兩歲的孩童,也有六十二歲的老者,橫跨一甲子光陰,人心卻在藝術中緊緊相依,一種超越年齡與經驗的生命共感悄然生長。
天人共舞:我舞故我在
慢暴力(Slow Violence) 是由生態批評家羅布·尼克松(RobNixon)提出的核心概念,指由人類活動引發的、漸進且隱匿的生態與社會破壞。其毀滅性因時間維度的延展與空間維度的分散而被遮蔽,最終導致系統性問題的不可逆惡化。在當代社會,“慢暴力”不僅體現在塑料污染、森林砍伐等持續的生態環境破壞上,也體現社會權力對弱勢者的系統性壓迫上,更體現在每個人追求高效率與確定性過程中“社會經濟的生存”和“生命詩意的生存”的分裂上。誠然,作為個體,面對巨大的體制癥結,我們往往感到無力,但不等于不能行動——朱永瀟在講座中提到:“暴力的回應與救贖,或許唯有通過美的啟蒙與藝術浸潤得以實現。”
藝術——舞蹈、繪畫、音樂以及其他各種紛繁的藝術種類給予人類從結構化、范疇式的語境中暫時逃離的能力,讓人類能一窺這看似充滿爭斗、分裂的世界的整體面相,那便是佛教的“有情眾生”、“一合相”,是拉丁文的“universa”,“眾多事物回歸一體”。從身體的舞動,到靈魂的舞動,以至萬事萬物的流轉運動,舞蹈如同以人體為線條筆觸的動態畫作,描繪生長與死亡,掙扎與救贖的過程,就像印度教中象征毀滅、再生與轉化的濕婆神的舞蹈,在狂喜中跳盡宇宙的演化。
通過生態舞作,舞者們喚醒了對自然生命的共情與敬畏,也激發了來自生命本源的力量與愛。“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中國傳統“天人合一”哲學不再停留于抽象概念,而是通過具身體驗轉化為舞者個人獨特的生命經驗。正如樊美筠教授點評所言,這種真實的身體藝術與生態體驗將帶領我們整合工業文明中被壓抑分裂的生命情感,走向生態文明,通達人類的詩意存在。
做個幸福的“傻子”
在演講結束后的互動環節,中美后現代發展研究院常務副院長王治河博士發表了自己的感想,認為朱永瀟的生態舞背后有很深的哲學意蘊,與強調萬物互動、互聯、互依、互通、互成的有機過程哲學存在著深度的妙合。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稱之為“過程舞”或“有機舞”,如果愿意稱之為“建設性后現代舞”也未嘗不可。王博士表示,除了深刻的哲學內涵外,演講中朱永瀟女士有一句話令他印象深刻,那就是她自稱自己是“傻子”。在眾人紛紛奔赴城市,為名為利卷的一塌糊涂的當下,她卻轉身走向大自然,走向大樹,尋樹覓樹,與樹交朋友,與樹共舞。看起來的確有點“傻”,因為這分明沒有任何“資金回報”。但朱永瀟卻說自己很幸福。在“卷王”遍地、精致利己主義者云集的時代,做個傻子也很幸福!這可以看作是朱永瀟的金句,值得我們好好把玩、深思。
柯布生態書院生態文明系列講座是由柯布生態書院、中美后現代發展研究院和北京懷特海教育科技研究院共同主辦的研究、傳播生態文明理念與實踐的重要平臺。迄今為止已有小約翰·柯布院士、張孝德教授、塔克教授和石嫣博士等數十位國內外研究生態文明的前沿專家和一線實踐者在該平臺發表了演講,上百萬聽眾聆聽了講座,產生了廣泛的社會影響。
(作者趙素儀系四川美術學院生態藝術工作室大二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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