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勇是誰?他是大藏書家,他是著名文史學者,他是著述等身北大史學教授,他是現下自媒體一線大V,他是學界頂尖暢銷書作家,他是微信公眾號私房寫真集極品男模,他美貌與智慧并存,他知名度與滑稽性兼備,他是當代正統史界第一人,他是線上野生諧星NO.1。夫子求備于一夫,能者無所不能,現如今他還是游學圈搞錢賽道新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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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勇,1959年生遼寧鐵嶺,現北大歷史系教授.圖源:辛德勇自述
最詭異的是,他甚至人稱“辛神”。中國文史學界人物,還好好活著的時候,就被拱上“神壇”,無數粉絲要以“神”相稱的,毫無疑問反對有罪,他是千古第一人。但與此同時,他的爭議性又是如此之大,他的話題性又是如此之高,他所關聯的人事又是如此之離譜邪門,又不夸張地說,應該是人類有史以來的“古典學界”都沒有過的現象。
他會一言不合就直播,他會不分晝夜發坦胸露乳的寫真照,他會上課隨身攜帶御用攝影師,他會毫不顧忌名教授身份公然爆粗口,他會只手空拳單挑八大門派。他是不折不扣的刺頭,他是眾所周知的擰巴,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自嗨上癮,他是一天不發12級美顏磨皮自拍照渾欲不勝簪的自戀狂,他是畸人者,他是名士風,他是“我是誰我怕流氓”。除了沒有男女花邊新聞,北大“辛神”辛德勇的一切作派,似乎都很謝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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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這位大教授的眼里,仿佛“大地一梨園也,曰生曰旦,曰外曰末,曰凈曰丑”,而他所作所為的一切,都不是暫時的角色扮演Cosplay,“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大概就這意思。總之,他是嚴肅的,但他時刻又有著莫名的喜感。
所以,自媒體總找許宏陳嘉映許倬云們做綜藝,卻看不到天賦異稟的“東北段子手”兼“北大趙四”辛德勇,這是我始終納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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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覺得,如果以“氣象”論,黃永年與辛德勇這對當代中國名教授師徒,是很不一樣的。黃永年更多是一種“傲”氣,而辛德勇則主要是一種“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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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年辛德勇等師徒
黃永年是自視甚高,目無余子,時人看得上大抵就一個陳寅恪,但處世之道是縱享絲滑的,基本上不公開得罪人,和錢鍾書一樣將刻薄都留在書信日記與私語錄里——這是江浙人的秉性和幾十年圖書館落魄管理員生涯磨礪出來的蟄存之道;辛德勇則實際并不傲嬌,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很明白自己在歷史坐標系上的水準,他只是看不起眼下同行,“郭子玄何必減庾子嵩”,而且逆反心很重:你們這樣的,我就偏不要!他甚至要故意讓你討厭。老男人辛德勇總讓我們明白:男人至死是個少年,即便他博極群籍,即便他是堂堂皇皇北大教授。
從這一點落腳,才更能理解,為啥有那么多的人,即便是利益無關者,也會討厭辛德勇。前幾日,在一個“高端知識分子”云集的群里潛水,就看到一位素性溫厚的長者談到辛時,脫口而出就是一段酷評:“辛氏書基本都沒看。其人太狂,且賣弄,看不順眼。估計學術圈人都不和他來往”;還有一位差不多跟我同齡,已經是魯學名家了,更是不惜爆粗口,“他老X這么魔怔,還有啥科研能力帶學生?”甚至另有一個哥們,也不知何方神圣,直接甩下三字評定:“真鱉娃”,完美復刻“三語掾”儀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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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歷史系
這幾類不遜之語虎狼之詞,都是當下學界內外很有代表性的看法。可以說,現今文史學界大佬里,辛德勇大概算得上最具“毀譽參半”特征的那種學人:喜歡他的就特別喜歡,討厭他的也會格外討厭,幾乎不存在中間路線。雖然但是,辛德勇至今都沒干過什么出格缺德之事——除了發公號文章時,字號總選擇最大的,一股濃濃的老干風迎面撲來,屢屢亮瞎我眼。
過去,我會想不明白,他何以會招來那么多反感。他尊師重道,他勤于著述,他認真教學,他正直待人,他夫妻和睦,他從不抄襲,他從沒搞女學生,他從未見有強取豪奪之舉,無論公德與私德,委實都看不出有啥毛病。甚至在“一級教授”與“《文史哲》事件”之前,他都沒爭取過什么,配的上“淡泊名利”四字。這分明是另一個錢鍾書啊,何以會淪為“學界公敵”?孔老師說,“德不孤必有鄰”,辛德勇幾十年德來德去,反倒德成了學界孤家寡人,跋前躓后,真咄咄怪事。龔鵬程那種才是狂妄,辛德勇不是。可他依舊為眾所疾,孤零零地有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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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鵬程,自稱“天下第一才子”
我想,這就是辛德勇的“拗”,徹底拗到沒朋友。“何平叔巧累于理,嵇叔夜峻傷其道”,拗得太徹底,會把路都堵死。我從未見過有任何同行站出來,幫襯他說幾句話,一個都沒有。法不孤起,從這一點端倪看,他“一級教授”被黜是注定的,而陳平原們的“博雅講席”也是必然會送到門口的。敝鄉賢陳公太懂順滑做人之道了,用余嘉錫評山濤的感慨,“可謂工矣”。比如最新一期的《文藝爭鳴》,他能拉攏一批大佬專門為他抬轎子開一個專輯營銷,而他自己所寫開卷語卻是《為何“低調”以及如何“前行”》,如此“人間情懷”讓人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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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爭鳴》期刊最新一期
當然,海派學人也是不遑多讓,也是格外有天賦還高情商的,郜元寶教授就敢直接萬字長文率先推出“平原學”——魯迅永遠不會想到,京派海派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最終合流的。這樣的盛舉,如此了了解人意,辛德勇就絕無可能,他的不合群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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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性格“拗”,辛德勇大概也確實會有點病態。這是正常人都可以看出端倪的。以病癥論,辛神絕不僅僅是八年“腦梗”。在精神分裂癥的病患中,有一種叫做妄想癥(嫉妒妄想癥、被迫害妄想癥、夸大妄想癥),他肯定多多少少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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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諱言,這是辛德勇招煩的重要原因,也是他的性格缺陷。正是如此性格問題,而且愈老愈烈,他的近年生活才會事件頻發,爭議不斷,嬲不得休。他在北大歷史系很邊緣化,無法和鄧小南榮新江閻步克們平起平坐,根子不在于學術水準不夠,不在于引薦人劉浦江已逝,也不在于屬外來戶倒插門,更不在于非田余慶門下嫡系,而在于他的性格確實比較龜毛,比較乖張,有很強的妄想癥征兆。評不上一級,就連炸幾個月,差不多指名點姓那些名流同事,言下之意盡是“他們哪里比我強”,“北大你這渣男騙我好苦”,氣勢洶洶,口無遮攔,不說北大教授了,一般“資深老中人”都不會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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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榮新江.2024年6月26日入選中央文史館
人間何處不相逢,這樣當面撕破臉,除了更加激化矛盾,兩面都無法收場之外,又有何作用呢?但在辛德勇的認知里,這種純粹出口惡氣,求得發泄快感的必要性,又是高于一切利益考量之上的。所以,我把他對供職單位北大的長期攻詆,理解為一種類似陷入失戀與被背叛妄想的精神病態,也從而讓他深陷真自以為是“辛神”迷妄之中,變身促狹鬼而不自知,事端不斷。時至今日,“辛德勇”這個名字,已然是學界吃瓜關鍵詞,是茶話笑談的重點題材。之所以如此,固有他不屑世故的一面,但也有他精神狀態堪憂的功勞。
本來,辛德勇的起點,就是很高的,不會亞于白眉王們,何至于此呢。很多年前,他從區區一個陜西大博士,可以進京就任“紅朝翰林院”(取柳鳴九說法)的研究員,甚至在35歲之前,就火線上升為歷史所副所長,還兼任社科院研究生院歷史系主任,妥妥副廳級干部,手頭還掌握一個業內重量級的C刊《中國史研究》,不說他少年得志、人生贏家都過分。那是1993年,他的“對頭”王學典委員還在干嘛,不過是地方院校一個普通副教授而已。辛德勇說曾經稱兄道弟估計還是給了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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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手”王學典,56年生,現山大儒學高研院長兼《文史哲》主編
這時的辛德勇,儼然學界明日之星,風光無限。照著這個路子走下去,必定大好前程,哪至于40年后還評不上一個“一級教授”?日后辛德勇的“妄想癥”頻頻發作,書生意氣越來越重,顯然阻礙了他的晉身之路,也促使他放棄,從而在世俗眼中“越來越失敗”,所謂“一張好牌打的稀爛”。相比之下,白眉王到底是鄒魯汶泗的正統傳人,深諳進退與時變化之道,熏灼內外,卒為政委,直接吊打他“辛神”都懶得說一句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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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聚仁寫“魯迅傳”,要把“魯迅”煉成之源頭追溯到吳越出生地一樣,辛德勇何以會成為今日之“辛神”,其中自有地域因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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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辛神的恩師黃永年,本身不是好打交道之人,且30歲之后都在北方討生活,但他畢竟來自江南水鄉,身段是可以很柔的,是能曲能伸,所以最終身名俱泰,羨煞學人;而辛德勇本質上就是高度內化的西北漢子,那種風風火火咋咋呼呼冒冒失失的“鋼鐵直男”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早期人微言輕,還可以勉強蟄伏,待積以年月展翅高飛,時不時就得發作一回。這種出身地所帶來的直率性格,再搭配以妄想癥,樹敵就更多了。最明顯的體現,就是脾氣越來越臭,說話味道越老越沖,字里行間似乎都彌漫著噴鼻大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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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上海女人,是有點地域歧視的主,生平不大看得上西北人,還曾借小說《小團圓》暗諷自己在港大念書時的那位西北妹子同學,說人家即便完全不接觸蒜,每件衣服仍都有蒜味,惹她厭煩。這么說起來,辛德勇那就是典型的自帶蒜味,有黃土地莽夫氣質,在衣冠楚楚裝模作樣虛與委蛇的學術名流圈里,所以總是格格不入。你想,那些紳士都穿拉夫勞倫的,內褲不是拉夫勞倫都會失眠,就他長年累月都是優某庫無某良品149元還過季三五折的廉價襯衣,“雅俗”對立至此,怎么能對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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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一田余慶.有傳言辛在北大歷史系不開森,源于得罪了一批田門嫡系
即便是在豪爽直率北方人中,辛德勇都算得上愛罵人的。一旦上頭,屎尿糞屁,精蟲卵蛋,烏龜王八,什么都飆的出口。中國讀書人本有罵人傳統,術語叫“罵座”,中老年后的汪中吳稚暉錢玄同都是此類,這種表面上的對外攻擊性強,實質上是一種嚴重的自我內耗,亦即所謂的“中歲輒自放廢”,直白點就是都有點病,但苦悶找不著出口。所以辛德勇喜好各種“罵戰”。民國丁文江曾感嘆說,文字論戰是很“詞費”的,壓根不能解決問題,“不免胡鬧一陣”,這是他自己的經驗教訓,可惜辛德勇就聽不下去。我的感覺,老妻韓茂莉教授也是無可奈何,早已放棄治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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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這種妄想癥外化相關聯的,還有辛德勇的極端自戀。他的“大字號”圣諭體、那些自以為胡兵的曬肌肉私房照、以及這些年毫無節制懸河瀉尿般的出書狂熱癖,無一不顯示他一個中年老男人的自戀癖,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也才“由是素論去之”。雖然,他的粉絲就是超愛他的這種坦誠、真率、無比接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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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辛德勇的“直心勇”形象,也可能只是一種“人設”。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總覺得他的鬧騰里頭,也不乏精明的算計與狡猾的考量。一個讀破《史記》與《資治通鑒》的史學大牌教授,這點謀略應該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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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茂莉,1955生北京,現任北大教授,博雅特聘,辛德勇妻子
比如,舉個例子:扯著脖子大罵萬里之外的“學官”王學典,是辛德勇;可身邊學官卜憲群出了書,明知是怎么一回事,可還要大張法螺鼓吹的,一樣也是他辛德勇。這種截然反差該如何解釋?只能說,這種“近交遠攻”打法,不可能沒有考量的。再比如,他最喜歡招搖“黃永年最得意弟子”這個名號,這固然是尊師,但也未必沒有標榜的明意識或潛意識。誰都清楚,吾國學界,“師門”類似于江湖拜碼頭,絕非“吾愛吾師”那么簡單,這是一種利益捆綁,是雞犬升天的VIP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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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并非我誣枉,辛德勇的這種勤奮標榜,實質上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沒了當代“準大師”黃永年這份師承資歷,以辛德勇相對寒磣的學歷履表,當年有可能長驅直入社科院歷史所,隨便改換門庭也是北大歷史系這種行業第一顯貴門楣嗎?熟悉學界情況的朋友會明白,即便是在常見“破格”1990年代,這樣的優待還是絕無僅有的。當代中國知識分子,尤其是學界中人,幾乎無一不是王彬彬意義上那種的“聰明人”,我不相信辛德勇整天掛在嘴邊的“吾師黃永年”只是一介赤子的無心之舉。善于托大,短于自藏,才完整構成一個今日辛德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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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神近年來鬧得最厲害的兩件事,一是公開喊話北大校方,索要“一級教授”乃至“講席教授”大位,二是公然挑釁山大名刊《文史哲》,控訴遭遇“學術陷害”,責令王大主編必須出面致歉,不管如何粉飾,當然都跟名聞利養有關,這也是辛德勇不能免俗的一面。外行看熱鬧,大家眼見辛德勇這么歇斯底里,很容易加重惡感。如果真要為之緩頰,只能悲哀地說,峻潔如康德也照樣曾為評教授耿耿于懷,似乎不必苛責,人皆有俗世一面。而且,倘要深挖起來,我以為這里有很多“隱情”,只是他到底不便完全揭露出來。
順筆及此,這兩樁學界八卦大案的始末,我妄充解人,不妨替他把“心路歷程”揭開:當初,北大歷史系評選一級教授與文科最高等級的“博雅講座教授”,大概有3個名額,辛德勇滿心以為自己是勝任的。當內部消息傳出,他沒在名單之上時,要求與校方溝通,前后交涉整整三年,可無人理會。不得已,他劍走偏鋒,選擇了公開喊話,也滿以為依仗自身影響力,北大會迫于輿論壓力讓步,可實際對方還是沉默;在最后名單即將出爐之際,學界名刊《文史哲》突然冒出一篇“重磅文章”,對他的“代表作”《制造漢武帝》一書全面批駁,而該文作者林鵠又恰是北大歷史系畢業生,還是“競爭對手”的嫡系弟子,當此之際,辛德勇當然有理由認為這是有人有意要搞他,目的是徹底斷送他對一級教授與博雅講座教授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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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退休教授錢理群
這段還原,雖然是猜測,其實是有根據的,而且在北大就有先例。“根據”是過于巧合,懂的都懂,自勿庸費言;“先例”則來自錢理群當年遭遇:話說,1993年北大正擬批準錢當博導時,《南方周末》突然出現一篇“重量級”批評文章,指責錢的“名作”《周作人傳》多有“知識性錯誤”。錢理群讀后很憤怒,斷言這是有人要阻止他當博導,是招人嫉恨,是要把他搞臭,是人心險惡的證明 (見《書不盡言:錢理群書信集》頁27)。按我等瓜眾外圍看法,這種聯想無疑過于牽強,可實際證明錢的嗅覺與判斷是對的——最終,他確實落選,理由就是那篇批評文章。學界亦是江湖,也有各種“打法”,內部人看得穿,瓜眾只會覺得匪夷所思。
所以,按這個邏輯看,辛德勇的反應與操作,絕非全然小題大做。他身為局中人,一定有更為明確的證據和信息渠道,只是他有口難言。《文史哲》在當代,的確也有過不少此類運作,這在學界是人盡皆知的“前傳”,辛德勇的懷疑自有其道理。只是,刊物主編完全緘默,任他連喊幾個月也充耳不聞,簡直視其為空氣,儼然“斯人之鄙恐不足損大雅一顧”自居,這應該是他完全沒料到的。最終,就只能是他自己以“自取其辱”的屈辱結局告終。我想,這件事對他的精神打擊應該是巨大的,他到底是什么“地位”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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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瑞安林損墓地
從歷史看,辛德勇完全復制了前輩林損的著名尷尬:1934年,北大國文系名教授林損忽遭解聘,他大寫其抗議文章,不斷發表公開信,意在強迫院長胡適回應,乃至中有“遺我一矢”字眼,差不多就是約架了,可決策者胡適就是全程不理會,“所以這事不久也就平息了”(《知堂回想錄》)。數年之后,林損郁郁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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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辛德勇明顯愈加頹放,愈加放飛了。這兩次接連的“滑鐵盧慘敗事件”,也幾乎完全坐實了辛德勇“最尬教授”與“學界頭號異類”的中心地位。有的人是崇拜他,有的人是討厭他,有的人實則是憐憫他。
而我,雖然對他滿屏調侃,但實際內心深處,是很佩服他的。我不僅佩服《制造漢武帝》這樣的學術運思,也對他的所作所為有敬意。不談其他,僅僅就他不愿意“躲在槐蔭古屋中抄古碑,過裝死的生活”這一點道德自覺與知識人勇氣,就足以最有資格附驥尾于“東林榜”與“元祐碑”。當今文史教授盡是畏葸自私冷血三合一之徒,就他有這種膽識,這是為學科撐臉面。當年柳如是上門質問陳子龍,“風塵中不辨物色,何足為天下名士?”另一種“風塵”撲面時代,一味地裝聾作啞高談詩書,腆顏做“精致利己主義者”,此豈知識分子其情也哉?這是一個塔西佗《編年史》的景象:“在羅馬城,執政官、元老院、騎士們,全都一頭扎進了奴役之中”。辛德勇有他的不忍,雖說點到為止,到底心意可嘉。文史學界可憐,至今沒有第二個辛德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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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不少人討厭辛德勇,實際也還是農耕時代的觀念。比如總愛嘲諷人家不務正業,認為堂堂北大名教授整天沉迷于網絡直播,搞自媒體寫作,是自甘墮落云云,這是既不懂辛德勇,也懵然于現代潮流。回想19世紀時分,當黑茲利特“放下身段”為報紙供稿,宣稱這些文章來日是會是很重要的文體時,也曾初犯眾怒,被視為對整個高知共同體的挑釁,可結果如何呢?今之視昔,不難得出答案。
我甚至堅持認為,辛德勇的存在,而不是榮新江鄧小南閻步克之類“純學人”的存在,是我們繼續將北大歷史系尊為行業帶頭大哥的重要指標。我也常常想,辛德勇搞的這些,到底有什么意義呢?當年臨濟宗祖師義玄在黃檗禪師處栽松樹,黃檗也曾這樣問。義玄答曰:“一為山門添景致,二為后人立標榜”。“添景致”不用說,如今學林淡薄,有此一怪胎,即便毫無用處,其存在本身亦是增色,是“顧看兩王掾,輒翣如生母狗馨”。我拽這個文,希望攻擊辛德勇甚至“欺負”他的時賢們,那些標榜“扶道貶異”的名教君子流,那些張口就是“化解現代文明沖突”的中朝高士們,能夠明白這一點,多一點慈悲,勿以善小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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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辛德勇為人的乖張,我也很是理解。說到底,這是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是他自己的個性,沒多少可非議的——雖然他也的確氣度太狹,當初胡文輝平心靜氣跟他商榷學術,他會勃然變色,至今還動輒嘲諷人家是“小報文人”,其性之愎忤,其風度之缺缺,至矣盡矣。但我認同焦理堂大師那句名言,“人各一性,不可強人以同于己,不可強己以同于人,有所同必有所不同,此同也而實異也,故君子不同也”,在雅道凌遲無聊透頂的生活世界里,我依然欣賞特立獨行之人。一個“非典型教授”的出現, 本身就是在豐富這個世界。就如我正在聽的黃家駒《光輝歲月》:“繽紛色彩閃出的美麗,是因為它沒有分開每種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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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多年讀者,如果有寄語,我希望他能精神安頓,念念在定。畢竟是65歲的“老人家”了,哪里經得起這么反復折騰?況且,“天下理無常是,事無常非”,有些意氣之爭,著實沒有意思。古籍《陰符經》里說,“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也”,如果他能看透這一點,也許就是真正的“辛神”了。
2024.7.7,武漢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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