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0年爆發的鴉片戰爭,英國只派了7000人上門挑釁,結果治下有4億子民的大清帝國竟然很快跪服討饒,現在看來確實是咄咄怪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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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雙方表面情勢看,大一統的中國以4億VS7千人,根本不可能輸嘛,又怎會輸得這么快速這么慘淡這么丟人?那時的大清,還是鐵桶江山,不比民國時分一盤散沙,竟然撐不了多久,最終以割地賠款、喪權辱國告終,難道不奇怪嗎?
1,主動開啟戰爭,畢竟是強盜行為,英國內部一直有強大的反對聲音,上頭也有掣肘力量。從嚴中平《中國近代經濟史》一書可知,僅1840的2-6月間,也即英國以林則徐虎門銷煙為借口,派出遠征軍侵華之際,短短4個月間英國下院收到的抗議請愿書就達150多份。從一些資料看,此時英國根本沒有勝算,甚至都沒什么長久規劃,只要清軍稍微能挫敗一下英軍,他們也是準備鳴金收兵打道回府的。
下圖:1898年,莫理循及其中國仆人,“結下生死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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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從國家軍備來看,那時的大清,綠營兵約60萬,八旗兵約20萬,總兵力達80萬,擁有彼時全球最龐大的常備軍。而英國兵力呢,正規軍僅14萬,即便把負責內衛任務的6萬國民軍加上,總兵力也只不過約20萬,差不多是1:4;(《鴉片戰爭檔案史料》)
3,戰爭是在中國本土展開的。那時遠道而來侵略的英軍,海陸軍合并計算約7000人,最后結束時才增加到2萬人,清軍那是以逸待勞以眾擊寡,以40人對付一人,咋還被打的落花流水呢?中國的兵器,確實處在劣勢,投入戰場的火槍火炮就型制樣式而言,比英軍要落后個200余年,但也只是“型制樣式”上來說的,更何況兵力等方面絕對優勢啊!(呂小鮮《第一次鴉片戰爭時期中英兩軍的武器和作戰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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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按《槍炮細菌與鋼鐵》的成例,當初百來個歐洲洋人就能遠征打趴澳大利亞南邊那些大島,但那是“現代人”VS“野蠻人”的對決,那是征服大清帝國能比的?《大分流》等研究名著都表明,至少在18世紀末期以前,中國的社會生產力仍不低于西方諸國,生產總量甚至遠遠超過;
5,彼時的大清,優越感還極其強,仍是東亞地區霸主,“天朝”對外體制下越南朝鮮等地還得納貢受冊封,一貫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環視四方,英國人開始想平等接觸都沒機會。結果,英國佬稍微派出幾千人,就能讓老大帝國俯首稱臣、割地賠款,個中微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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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表面的原因,當然是大清的武器裝備、兵力與編制、乃至官員指揮上都太糟糕,差勁到不堪一擊。我們知道,所謂戰爭,最基本的實質確實是兩支軍事力量之間的對抗。30年后的1875年,左宗棠在陜西鳳翔發現明末所遺“開花炮彈”,就認為是兵器不行,才導致“島族縱橫海上,數十年挾此傲我”的。
從軍事實力上看,大清著實沒有對抗的資本。按著名學者茅海建的說法,一句話概括雙方水準,英軍已是火器時代,而清軍仍處在冷熱兵器混用的層級。比如,大明嘉靖時期留下來的“洋槍洋炮”委實不大頂用——這一點參觀過廣東虎門炮臺或江蘇鎮江焦山炮臺的朋友,當有所感同身受,分明就是擺擺pose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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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時英軍什么裝備?人手一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兩種軍用槍:1,伯克式(Barker)前裝滑膛燧發槍;2,布倫士威克式(Brunswick)前裝滑膛擊發槍。這兩種手槍,射程在兩三百米,射速為2至3發/分鐘,大抵一支能頂清軍兵丁鳥槍5支。
雙方所用火炮,則基本是同一款(此前,西方傳教士南懷仁等幫大清制作了很多火炮,與英國基本同步),樣式與機制原理是差不多的。雙方的差異,主要在于制造工藝引起的質量問題。比如英國早采用鐵模等工藝了,大清還停留在泥模工藝,導致彈道紊亂,射擊精度不靠譜;比如大清長期軍備懈怠,炮架、炮車、瞄準器具都不完善,甚至丟三落四,士兵們有時純靠自己眼睛瞄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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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要命的,當然是火藥差異。那時的英國,火藥都已是工廠批量生產,乃世界NO.1級,而大清火藥還是明朝配方,是手工作坊糊弄來的,打個飛鳥都費勁。鴉片戰爭中,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采用的火藥,配方還是留下的,硝含量竟然高達80%,吸潮、不便久貯,爆破效力低,都是必然的了。1841年2月6日那場戰役,民族英雄關天培死的壯烈,但也死得很冤。
另外,還有船艦等,大清也完全弱勢。清朝水師,兵力并不弱,但駐守很分散;船艦數量也不少,有幾百艘,單福建水師就有戰船242艘,但船體很小、航速太弱、指揮軍官甚至都沒航海經驗。所以,戰爭雖然沿海展開,但清軍不敢出海交鋒,一直力求陸戰解決。可狡猾的英軍,是敲準大清命門,憑借著強大的海軍優勢,橫行于中國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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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場鴉片戰爭,清軍都是在防守,一靠城墻,二靠炮臺。投入的軍備也少,譬如江蘇寶山(今上海)的吳淞營,小小一地就駐扎1000營兵、各款大炮241尊、常備火藥8940斤。但他的致命要害,就是作戰能力很差、防務內部組織不堪一擊——大清的士兵簡直過家家似的,挑選的軍官也重考察蠻力而非指揮能力,時人心中的軍官不過一介魯莽武夫,“不學無術”倒成標配。真動真格了,如何不滑天下之大稽?
早在鴉片戰爭爆發的10年前,東印度公司派商船阿美士德號偵察中國沿海狀況時,隨船的德國傳教士郭士立在巡視了吳淞炮臺后,就在日記中寫道,“假若我們是以敵人身份來到這里,整個軍隊的抵抗不會超過半小時”,后來的結果也證明他沒有過分吹牛。
當時中國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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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整場戰爭,斷斷續續抗衡了兩年,清軍沒能擊落英軍任何一艘戰艦或輪船,而自家陣地卻被打得千瘡百孔。從來,中國近代史拉開了百年苦難史的序幕。
但是,說來說去,這畢竟是一場僅僅7000人“蠻夷”在遙遠國界挑釁的事件,規模程度還不如倭寇鬧事,雙方也只是互相炮擊了幾回。兩年下來,清軍陣亡總數3100人,如何就拱手認輸了呢?如此說來,講說“道光下了血本調兵遣將最終敗無可敗”,也是說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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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根本的原因,當是道光帝及其統治上層,根本沒當多大一回事。1938年,英國東印度艦隊總司令馬他侖致書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以“水師船只隨時來粵”相要挾,兩廣總督鄧廷楨奏報,道光帝幾乎看都不看一眼,僅朱批“知道了”三字便了事。實際上,現在從大量材料也可知,當時的京城高層,還沒一人知道“英國”在哪里、國力如何,只是鄙夷稱之為“紅毛夷”,也把這場影響深遠的戰爭視為“邊釁”而已。
這是一場信息嚴重不對稱、中方甚至都沒什么準備的對抗,一敗涂地是必然的。彼時情勢,現在研究全球史的都是常識了:19世紀,少數國家已開始強權主導全球化,在這一個席卷天下的鏈條中,中國實際處在最不利最脆弱的那個環節,列強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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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那時西方諸如興起所謂“消費革命”,茶葉取代酒類成為洋人最歡迎的飲料,而這東西只有中國才有,無論多貴英國人都得購買。希望中國打開市場,雙方展開貿易談判,是英國人首先要求的,結果清政府置之不理。于是,野蠻地用武力強迫,成為野心勃勃又仗勢欺人的英國政府的唯一選項。
而中國上上下下對此一無所知。龔自珍、林則徐號稱中國最開明、最愿意了解外務的官員、知識分子,事前也對戰爭估量嚴重不足,認為用兵規模“大抵相當于今天反走私的警察行動,只不過當時沒有警察而已”。
更為重要的是,道光帝根本不想打仗。現在能知道的一點證據是,林則徐在京期間,道光帝八次召見,每次密談超過4個小時,核心議題就是道光帝下了死命令:邊釁決不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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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帝很害怕“邊釁”爆發問題,甚至形成恐懼心理。茅海建先生分析,這與道光帝的經歷息息相關:他登基不久,南疆就爆出了張格爾叛亂,整整應付了7年、動用4萬軍隊、耗帑1000多萬兩銀子,方才得以平息,道光帝為此身心俱疲,心有余悸。他再也不想搞大事情了。
那時的清政府,實際也沒錢打仗了。日后的英國駐上海領事哲美森曾評論過,“清政府從沒有編制過預算之類的東西”,“完全是一個擁有巨大潛在財富但卻永遠缺錢的國家”,財政可說極度疲敝。那時的道光帝,年齡將近60歲,施政宗旨是無為而治,整天節省吃雞蛋,是心知肚明政府財政困頓,也實在不想折騰了。
更為核心的,這是“皇權”的性質決定的:內部如果有騷亂有起義,威脅到其統治,皇權將不惜一切代價調集資源鎮壓,以維護自身“私天下”統治,此前平三藩死亡人數超1億、隨后的鎮壓太平天國死亡人數竟超二戰,都是明顯例子。但是,外部的挑釁,只要是錢、是割地能解決,又不影響皇權地位的,能打則打,打不過認輸賠付都是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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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結論:清政府武器、人事都落后于人,階段性戰爭確實無法與英軍抗衡。但是若真舉國之力投入,并不見得真會輸,道光帝自己也不認為不認為大清不能打勝下一次戰爭。但是,他不想打了,絕不愿意再出現大的戰亂與動蕩了,很快就選擇妥協。“任我生前江山穩固,哪管死后洪水滔天”,這就是皇權統治者的心理,也是清政府會輸會認輸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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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局,就是《南京條約》簽訂后,一位英國學者所評論的:中國人是在“安危之間而不是在是非之間選擇了一條道路”;而這場戰爭唯二能證明的,除了英國佬的野蠻,也是在向世界宣告并證實,大清是絕對的無能和不稱職,如果中國還想要取得一點點進步,非得推倒他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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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數據參考茅海建先生著作甚多,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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