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廣東臺山三興村響起陣陣鞭炮聲。村口牌坊下,66歲的熊伯洪身著便裝,眼含熱淚走向大榕樹。這位曾經掌管洪都拉斯三軍的國防部長,此刻卻像個孩子般激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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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87歲的熊桃穩拄著拐杖,穿著洗得發白的對襟衫,顫巍巍地喊出那句埋藏心底多年的話:“阿弟,你替阿爸回來了?” 就這一聲,讓熊伯洪的眼淚奪眶而出。跨越近一個世紀的尋根之路,在這一刻終于圓滿。
遠渡重洋,父親未竟的歸鄉夢
1926年的廣東臺山,軍閥混戰,民生凋敝。年輕的熊振文結婚不到百日,面對困窘的家境,不得不做出艱難決定——跟隨勞工隊伍遠赴洪都拉斯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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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半塊沒吃完的廣式咸煎餅,登上了一艘遠洋輪船。船在太平洋上漂了98天,經歷疫病、饑餓和颶風的輪番襲擊。同艙的8個臺山老鄉,最終只有3人活了下來。
到達洪都拉斯科爾特斯港時,熊振文腰間只剩一塊紅布,嘴里含著那半塊咸煎餅。他原計劃打工三年就回家,但命運卻開了個玩笑。
1929年世界經濟危機爆發,鐵路公司倒閉,熊振文被當地軍隊押到北部的香蕉園當苦力。后來他在當地重新成家,生下了熊伯洪。但思鄉之情從未減弱,他給兒子取小名“洪仔”,每晚哼著臺山童謠《月光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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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伯洪10歲那年,熊振文攢了半年工錢,請唐人街的私塾先生寫了封27個字的家書:“父老母病,兒不能歸,若得男孫,取名伯洪,望兄照拂,他日必返。” 這封信寄托著游子對故鄉最深切的牽掛。
然而,這封家書像投入大海的漂流瓶,直到47年后才被意外發現。1972年,它被英國水手帶到香港,再轉回臺山,卻因熊家遷村被遺忘在祠堂的瓦縫中。
1997年,熊振文臨終前躺在病床上,緊握熊伯洪的手留下最后囑托:“找你哥哥!”這位老華僑至死念念不忘的,仍是太平洋彼岸的故土和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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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伯洪的童年充滿挑戰。在洪都拉斯的香蕉園里,華裔地位低下,常被叫做“沒祖國的苦力”。12歲那年,他目睹父親被反政府武裝吊在樹上拷打,只因為長著一張華人面孔。
“那天晚上,我在媽媽懷里把嘴唇都咬破了。”熊伯洪后來回憶道,“我發誓要當軍人,還要當最大的軍人,讓所有華人不用再低著頭走路。”
這個誓言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19歲考入洪都拉斯國立大學法律系后,他在大三做出驚人決定——轉入軍校深造。在軍校里,他每天訓練10小時,比別人多4小時;負重時偷偷往背包塞鉛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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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演習時,他帶領12名學員穿越120公里雨林,僅用48小時就端掉“敵軍”指揮部,贏得了“中國虎”的綽號。
從此,他的軍旅生涯步入快車道。33歲成為洪都拉斯最年輕的上校和陸軍參謀長,49歲時被總統任命為國防部長兼三軍總司令。
消息傳到洪都拉斯的唐人街,華人社區放了三天鞭炮,還舞獅慶祝。一個華裔能在異國他鄉執掌軍權,堪稱海外華人的傳奇。
尋根之旅,兄弟相認的感人瞬間
成為國防部長后,熊伯洪將父親那27字家書貼在辦公桌玻璃板下,一貼就是30年。但尋親之路并不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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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洪都拉斯與臺灣地區保持著所謂的“外交關系”,大陸在洪沒有使館,尋根之事困難重重。他托華人商會會長復印了200份家書,每逢貿易洽談會就分發,卻始終石沉大海。
2006年卸任總司令后,他滿以為可以自由尋親了,卻遭反對黨以“私通大陸”為借口軟禁了37天。
轉機出現在2011年。臺山籍商人陳廣生到洪都拉斯承包公路工程,閑聊時提起:“我們村有個叫熊桃穩的老人,他爹早年在洪都拉斯打工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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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桃穩”三字讓熊伯洪瞬間愣住——這正是父親常念叨的“阿穩哥”。 進一步核實后確認,這位87歲的老人就是他的同父異母哥哥。
2013年5月19日,熊伯洪終于踏上故鄉的土地。車隊駛出臺山高速路口時,他堅持下車排隊蓋章,拒絕走貴賓通道:“我要跟普通華僑一樣。”
三興村口,鞭炮聲震耳欲聾。兩位老人緊緊相擁,沒有嚎啕大哭,只是靜靜地流淚。熊桃穩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紅布袋,上面繡著的“洪”字依然清晰可見——這是1930年熊伯洪的奶奶繡給熊振文的,被精心保存了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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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相聚的五天里,熊伯洪做了兩件重要的事。
他出資為村里修了一條3.2公里的水泥路,取名“思源路”。他說:“讓以后出去的年輕人,永遠踩著回家的路。”
他又與中山大學簽署協議,設立“拉美華僑研究基金”,每年資助10名洪都拉斯華裔學生來廣州學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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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村那天清晨,熊伯洪獨自走到思源路盡頭,將肩章、勛表和國旗臂章整齊擺在地上,朝東方敬了最后一個軍禮。
“我穿著軍裝來,是為了告訴父親,華人兒子可以保衛一方。我脫下軍裝走,是為了告訴世界,那方土地也是我故鄉。” 這番話,道出了千萬海外華人的共同心聲。
薪火相傳,尋根故事的時代回響
兄弟相認不僅是兩個家庭的團聚,更連接起中洪兩國交往的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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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清明,熊伯洪帶隊在西安黃帝陵種下一棵“洪都拉斯橋柏”。兩年后,他促成18位洪都拉斯將軍首次訪華,簽署了軍事教育培訓備忘錄。
2023年3月26日,中洪兩國在北京簽署建交公報。電視鏡頭前,77歲的熊伯洪坐在嘉賓席上,一邊鼓掌一邊抹眼淚。有人統計,他退休后10年間往返中洪43次,牽線項目金額超過12億美元。
2025年春節,99歲的熊桃穩在臺山安詳離世。熊伯洪趕回老家奔喪,按照當地習俗,手持招魂幡從村口一路跪到山腰。幡上寫著:“阿爹阿媽,阿穩哥,我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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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三興村那棵大榕樹下立著一塊石碑,正面刻著“熊振文、熊桃穩、熊伯洪,根”,背面是一行小字:“世界很大,大不過一個家。故鄉很遠,遠不過一條心。”
熊伯洪的故事是千萬海外華僑的縮影。他曾動情地說:“我不是政治家,就是把一條斷了90年的線,一針一針縫起來。” 這條線,是血脈親情,也是文化傳承。
如今在臺山三興村,那棵大榕樹依然枝繁葉茂。風吹過時,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輕聲訴說:無論走多遠,老家永遠有人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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