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自己人端著槍在山溝里追著你打,這可不是什么開國中將該有的開場白。
但對陳康來說,他一輩子最要緊的轉(zhuǎn)折,恰恰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1938年夏天,皖南的夜里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新四軍營地里靜悄悄的,陳康帶著另外兩個人,葉道志和徐長勝,借口“出去看看地形”,揣著短槍就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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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位都是從八路軍那邊調(diào)過來支援工作的干部,心里都憋著一股火。
陳康本來是個團級干部,過來直接給降成了補充營營長;葉道志更慘,從師長變成副團長。
這事擱誰身上都窩火,感覺自己拼死拼活打出來的功勞,換個地方就不認(rèn)賬了。
幾個人一合計,決定不干了,要去武漢的八路軍辦事處討個說法,他們覺得那里是講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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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得太簡單了。
第二天,追兵就到了。
槍聲一響,事情的性質(zhì)就全變了。
混戰(zhàn)里,徐長勝當(dāng)場被打死,葉道志被抓回去,軍法處置,沒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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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陳康,仗著自己是本地人,對山里的一草一木都熟,硬是在槍林彈雨里鉆了出去。
他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也成了一個板上釘釘?shù)摹芭淹健薄?/p>
時間往前倒幾年,這個叫陳康的年輕人,在老家湖北武穴可是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铩?/p>
他本名叫陳“五和”,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從小就知道餓肚子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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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是那種認(rèn)命的人,骨子里有股勁兒。
14歲那年,別的孩子還在地里玩泥巴,他已經(jīng)領(lǐng)著一幫窮人家的孩子,組了個赤衛(wèi)隊,拿著削尖的竹竿子跟地主老財對著干了。
到了1930年,20歲的陳康覺得這么小打小鬧不成氣候,聽說了紅軍的消息,就跟三個伙伴拿著一張自己畫的破地圖,走了三天兩夜,硬是摸到了紅軍的隊伍里。
到了紅軍,那就像魚回到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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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康腦子活,打仗猛,天生就是塊帶兵的料。
就說太白湖那次戰(zhàn)斗,他帶著人摸黑渡河,悄無聲息地端了敵人的一個據(jù)點,繳獲的槍支彈藥正好解了部隊的燃眉之急。
憑著這些實打?qū)嵉膽?zhàn)功,他入黨、提干,21歲就當(dāng)上了排長,在部隊里是個人人看好的后起之秀。
從一個鄉(xiāng)下娃,一步步干到八路軍的團級干部,這條路他走了八年,每一步都是拿命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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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dāng)1938年那紙調(diào)令下來的時候,他心里的那道坎兒,怎么也過不去。
他想不通,自己千里迢迢跑來支援抗日,不是來受氣的。
他覺得這不是正常的組織安排,這是瞧不起人,是對他過去所有戰(zhàn)功的抹殺。
年輕人火氣大,加上葉道志他們在旁邊一煽風(fēng),沖動之下,就做了那個后來讓他后悔一輩子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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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以為離開只是為了去討個公道,卻沒意識到,在軍隊里,不打報告就走,這本身就是天大的罪過。
衣衫襤褸、像個叫花子一樣的陳康,躲過了追捕,一路輾轉(zhuǎn),最后真的摸到了武漢。
他站在八路軍辦事處負(fù)責(zé)人葉劍英的面前,心里還抱著一絲希望,以為能得到同情和理解。
結(jié)果,他等來的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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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
無組織!
無紀(jì)律!”
葉劍英拍著桌子,聲音大得整個屋子都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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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劍英把道理給他掰開了揉碎了講: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是國家快亡了的時候!
日本人打到了家門口,你不去打鬼子,為了自己官大官小鬧情緒,還私自離隊,路上還跟自己的同志交火,死了人!
這不叫委屈,這叫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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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康站在那里,汗順著額頭往下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起了被打死的徐長勝,想起了被抓的葉道志,再想想自己入黨時宣的誓,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知道,自己這回犯的錯,槍斃十回都夠了。
罵歸罵,罵完了,葉劍英看著眼前這個垂頭喪氣、滿臉淚痕的年輕人,心里又動了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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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陳康是個能打仗的將才,就這么送回新四軍槍斃了,太可惜。
在那個節(jié)骨眼上,人才比什么都寶貴。
葉劍英做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他把這件事壓了下來,沒有上報,而是悄悄地把陳康送到了劉伯承的129師,安排到隨營學(xué)校當(dāng)了個副營長。
這既是處罰,也是保護,更是給了陳康一個脫胎換骨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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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子,總會重新發(fā)光的。
陳康在隨營學(xué)校里埋頭學(xué)習(xí),反思自己的錯誤。
1940年,機會來了,他被調(diào)到了陳賡的386旅,擔(dān)任17團副團長。
陳賡這個人,出了名的愛才,他用人從來不看這人過去犯過什么錯,只看他現(xiàn)在有沒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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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賡手下,陳康心里的陰影慢慢散去,那個能打仗、會打仗的陳康又回來了。
如果說以前的戰(zhàn)斗,證明的是他的勇猛,那1947年的豫西戰(zhàn)役,就徹底讓他“智將”的名聲傳遍了全軍。
當(dāng)時,國民黨的李鐵軍帶著第5兵團三萬多人,氣勢洶洶地?fù)溥^來,想一口吃掉我軍主力。
情況非常危急,陳康接到了一個硬任務(wù):率領(lǐng)一支小部隊,拖住李鐵軍的主力,為主力部隊轉(zhuǎn)移爭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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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兵力差距太大了。
但陳康偏偏就把這事辦成了。
他在豫西的崇山峻嶺里,跟李鐵軍玩起了“捉迷藏”。
他讓部隊到處挖灶坑,人明明沒多少,灶坑卻挖得比一個軍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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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傍晚,各個山頭都冒起炊煙,從天上看下去,黑壓壓一片,就像千軍萬馬駐扎在這里。
到了晚上,他又發(fā)動老百姓,漫山遍野地敲鑼打鼓、點火把,制造大部隊調(diào)動的假象。
李鐵軍的偵察機在天上來回飛,看到的都是我軍“主力”的跡象,徹底被迷惑了。
他認(rèn)定了陳賡的主力就在這片山區(qū)里,于是把三萬大軍死死地釘在這里,一步都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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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里知道,我軍真正的主力,早就在陳康的掩護下,跳出了包圍圈,繞到他屁股后面去了。
這場經(jīng)典的“豫西牽牛”戰(zhàn),陳康硬是用一支偏師,把李鐵軍的三萬精銳拖得團團轉(zhuǎn),人困馬乏,最后配合主力部隊,反過來殲滅了敵人兩萬多人。
后來被俘的敵軍參謀長李英才,提起這事還唉聲嘆氣:“我們的部隊,一半是被你們打垮的,一半是被你們拖垮的!”
這一仗,讓陳康成了陳賡手上最倚重的一員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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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到了1955年,全軍首次評定軍銜。
名單下來,陳康被授予中將軍銜。
這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極高的榮譽了,但他的老上級,已經(jīng)是副總參謀長的陳賡大將,卻覺得不滿意。
在陳賡心里,以陳康的戰(zhàn)功、資歷和本事,評個上將是綽綽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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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性格直率的大將,為了自己的部下,直接找到了毛主席那里去“要官”。
他當(dāng)著主席的面,把陳康的功勞一件一件地數(shù),從抗日戰(zhàn)爭打到解放戰(zhàn)爭,說得情緒激動。
最后,他拍著自己的胸脯說:“主席,要是覺得陳康的軍銜有問題,我這個大將的牌牌可以摘下來,給他添一顆星!”
毛主席聽完,笑著擺了擺手,對陳賡說:“老陳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軍銜評定有統(tǒng)一的標(biāo)準(zhǔn),不能因為你一句話就破例嘛。”
雖然上將沒當(dāng)成,但陳賡愿意為他“送一顆星”的這件事,比任何軍銜都更有分量。
這代表了一個統(tǒng)帥對自己部下能力的最大認(rèn)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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