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當《喜人奇妙夜》第二季落幕,一種微妙的疲憊感在觀眾間彌漫。
熟悉的演員們依然在舞臺上賣力演出,密集的包袱依舊在拋出,但那些曾令人拍案叫絕的驚喜感,卻如同被稀釋的烈酒,味道仍在,余韻卻不再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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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追更《一年一度喜劇大賽》《喜人奇妙夜》的觀眾,更是能清晰感受到創作能量的悄然退潮。
這似乎是喜綜難以擺脫的周期性困局。
2021年《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第一季上線時,在社交媒體上熱度與口碑持續攀升,14.8萬人給出的豆瓣8.6分足以證明其帶給觀眾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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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早之前,《吐槽大會》第一期播出時,犀利大膽的風格帶給觀眾耳目一新的感覺,讓人久久回味。然而,輝煌過后,似乎總難避免下坡路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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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喜綜在巔峰之后,又該如何避免“再而衰,三而竭”的宿命?
一鼓作氣
讓笑聲成為時代的良藥
喜綜的爆發從來不是偶然。
當快節奏高壓成為生活常態,年輕人亟需情緒宣泄的出口。應運而生的喜綜,精準戳中了時代情緒最緊繃的神經。
一期節目98個包袱,平均19秒一個笑點。
嬉笑怒罵皆自由,快樂大笑就是意義。這是《吐槽大會》首秀時留給觀眾的深刻印象。
2019年,《脫口秀大會3》中楊笠一句“那么普通卻那么自信”引爆全網,讓脫口秀進一步完成了從“逗樂”到“社會情緒解壓閥”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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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勝調侃容貌帶來的困擾,曉卉講述普通女孩的職場與情感經歷,鳥鳥用“傻悲”解構當代青年的精神困境,思文以“睡在我上鋪的兄弟”調侃婚姻疏離,這些源自個體生命經驗的真誠分享,犀利中不乏自嘲,因真實而格外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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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背后,是無數普通人于我心有戚戚焉的共鳴。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的橫空出世,更是一場喜劇形態的解放運動。
它用Sketch、漫才、物件劇、音樂劇等多元形式,徹底沖破了人們腦海中“喜劇等于春晚小品”的刻板印象。
胖達人的作品《父親的葬禮》中,半人馬、愛因斯坦、土星輪番登場,用荒誕的演繹方式解構父子關系的認知鴻溝,表達看似無厘頭,卻暗含對生命復雜性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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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皮奧萊維奇!》在高壓環境下探討創作自由,形式新穎,寓意深刻。
蔣龍、張弛的《最后一課》讓落魄演員在密室逃脫扮演喪尸,把“腰部演員”的辛酸與執著演繹得既心酸又熱血。王皓、史策的“皓史成雙”系列用連續劇式結構,讓觀眾在追CP的甜蜜中收獲笑聲與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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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鑫仔與張哲華的《少爺和我》,更憑借“劉波劉海留疤”的魔性臺詞和極致反差的霸總文學迅速席卷社交媒體,成為觀眾反復回味的現象級作品。
這些網感十足的作品節奏明快、笑點密集,徹底打破了觀眾對喜劇的刻板印象。
和作品一同闖入觀眾心扉的,還有曾經寂寂無名的喜劇演員。
張弛的“戲癡”狀態、蔣龍“逐夢演藝圈”的韌勁、王皓史策CP感拉滿的默契、大鎖孫天宇對流行文化的精準解構、土豆呂嚴的“神經質”腦洞…… 這些鮮明的個人特質和組合風格,構成了節目初期最吸引人的魅力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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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記住的不僅是作品,更是這些活生生的、充滿個性的創作者本身。
可以說,這批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對同齡人心緒的捕捉和信馬由韁的創新,成為喜綜一鼓作氣沖上熱度巔峰的核心動能。
再而衰三而竭
被耗盡的新鮮感與靈感
鮮少有綜藝能做到熱度常在、口碑常青,喜綜也不例外。
過度依賴“內部梗”,成為喜綜疏離新觀眾的第一道裂痕。
隨著節目熱度攀升和粉絲群體形成,“內部梗”開始泛濫。最為典型的莫過于脫口秀,節目發展到后期,充斥著大量資深粉絲才懂的公司趣事、選手間互相調侃的“老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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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觀眾如聽天書,難以融入。這無形中為大家筑起了一道理解的高墻。
當笑點建立在對往季節目或演員個人經歷的熟悉度上,新觀眾便如墜云霧,不得其門而入,節目不可避免地滑向“圈地自嗨”的境地。
創作力的慢性死亡是更深的危機。
脫口秀演員極易陷入人設的牢籠。
徐志勝憑借極具辨識度的外貌和自嘲精神,將“容貌焦慮”轉化為獨特的喜劇武器,一句“暴力丑學”讓人忍俊不禁。鳥鳥的“社恐”人設與“略略略”式的冷面幽默,何廣智的“帶刺的玫瑰”式窮小子形象,呼蘭的“金融精英”邏輯流吐槽,曾幾何時,都是戳中觀眾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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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徐志勝的容貌梗、何廣智的窮小子敘事被反復使用,觀眾的新鮮感便蕩然無存。
可謂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高強度、高壓力的競技賽制,更是懸在喜劇人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不可否認,競技賽制催生了《再見老張》這樣的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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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多時候,賽制逼迫創作者在極短時間內反復輸出,如同竭澤而漁。靈感被過度消耗,作品質量自然下滑。
為求安全過關,套路化創作成為避難所。王建國后期作品中密集的諧音梗,不經意間顯露出為湊時長、保安全的無奈痕跡。這種創作上的疲憊與保守,是“再而衰”的顯著標志。喜人將綜藝錄制現場調侃為“喜劇監獄”,亦可見創排的難度。
另一個危險的傾向,是過度追求所謂的“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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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的喜劇創作者傾向在作品結尾強行拔高,追求深刻價值或強烈煽情,仿佛沒有升華、沒有催淚,作品便不夠高級、不夠完整。
然而,當《父親的葬禮》那種渾然天成的笑點,被刻意模仿成公式化的“前面搞笑+結尾上價值”,效果往往適得其反。觀眾感受到的不是直沖心靈的震顫,而是被強行按頭接受某種說教,喜劇的純粹快樂也因此被消解。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喜人奇妙夜》中的現實觀照變少,反而密集地從典故史實、《三國演義》等名著中取材,《真假美猴王》《西楚霸亡》《龍袍替身》等皆是如此,用文化服務于“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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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創作已經從源于生活的表達,變成了為比賽服務的“命題作文”。
此外,一些演員在成名后,生活境遇發生巨大變化,曾經的草根視角逐漸模糊。當演員們頻繁出入綜藝、代言,其生活體驗與普羅大眾的日常漸行漸遠。失去了“草根視角”的滋養,作品便難以再精準觸及更廣泛人群的生存痛點和生活細節,共鳴感減弱。
那個能精準描繪地鐵早高峰、租房窘境、職場PUA的龐博,文本與觀眾的距離感已在無形中慢慢增加。
更深層的原因則是生態斷層。《喜人奇妙夜》等節目雖然為《一年一度喜劇大賽》演員提供了舞臺,但更像是對存量資源的消耗,而非對新血液的系統性培育和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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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即巔峰,賽后無蹤影”的窘境,暴露了行業在人才持續培養、編劇體系支持、多元變現路徑上的不足。缺乏健康的生態循環,創作力的枯竭是必然。
于是,我們目睹了喜綜從萬眾矚目的“高開”,無可奈何地滑向令人嘆息的“低走”。
打破魔咒
讓笑聲回歸生活,讓生態流動起來
喜劇綜藝的起伏,映照的是個體才華與產業生態的互動關系。
初期的驚艷,是時代情緒與獨特個體碰撞的絢爛火花。
而后續的乏力,則暴露出高強度消耗下創作源泉的枯竭以及支撐體系的不完善。
要掙脫“高開低走”這個令人沮喪的循環,喜綜需要從創作理念到產業生態進行全鏈條的變革。
于創作者而言,必須主動走出創作舒適圈,重新注入生活的煙火氣。
無論是龐博在段子中對菜市場、對機場的細致描摹,還是曉卉從汽車工程師視角帶來的獨特職場觀察,都證明了生活是取之不盡的素材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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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包袱藏在生活的褶皺里,最響的笑聲來自心照不宣的共鳴。喜劇的鼓點,不該只為競技節奏而響,更應為真實的生活、為共通的人心而跳動。
喜劇創作人要擊中觀眾,就要觀察街頭巷尾、傾聽市井聲音,打撈那些未被言說的普遍情緒和時代細節。
同樣,舞臺也應包容更廣闊的喜劇光譜。
創作者需要卸下“必須深刻”的包袱,警惕“大底”依賴癥,讓作品的深度自然生長于扎實的生活土壤與獨特視角之中,而非刻意嫁接。
從這一視角出發,純粹搞笑的“沒意義”與深刻的社會觀察,應擁有同等的尊嚴和價值。無論是胖達人純粹解構的荒誕快樂,還是《少爺和我》中“劉波劉海留疤”的無厘頭式笑點,《黑夜里的脆弱》對職場人精神狀態的精準捕捉,抑或是《再見老張》深情動人的情感表達,都自有其受眾,創作者應避免為了“深刻”而強行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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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上,必須改革高壓榨取式的競技賽制,轉向培育可持續的創作土壤。
《喜人奇妙夜》嘗試的“主題創作+無淘汰”模式是一個值得探索的方向。
它弱化了殘酷競爭,給予創作者更從容的構思空間,鼓勵實驗與試錯。讓“酷酷的滕”這樣的演員,可以更自由地展現其獨特的癲狂氣質;讓“某某某”這樣的組合,能持續打磨其精妙的結構與表演。
長遠來看,喜劇綜藝需要超越“一季定生死”的選秀邏輯,思考如何構建一個長期滋養喜劇人才的共生體系,讓人才得以沉淀、成長、回饋,形成良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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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龐博們依然能從擁擠的地鐵里找到靈感,當徐志勝們不必再為生存而焦慮地重復老梗,當胖達人式的腦洞擁有自由生長的空間,當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帶著各自的生命故事登上舞臺,喜劇綜藝的生命之樹,才能向陽生長,讓真正的、持久的歡笑得以延續。
畢竟,最動人的喜劇,永遠源于那些認真生活、并被生活打磨得閃閃發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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