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公益慈善邁向“善治”新階段｜2025中國經濟年報

本報（chinatimes.net.cn）記者周南 北京報道

2025年是“十四五”規劃收官之年。五年來，中國公益慈善事業在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進程中找準定位，以法治建設為基石，以數字化轉型為動能，走上從“數量增長”到“質量提升”的關鍵跨越。

民政部數據顯示，“十四五”期間，全國登記認定的慈善組織較2020年底增長70%達到1.6萬余家，備案慈善信托增長了近4倍，年度慈善捐贈總額最高突破2000億元。公益慈善力量在第三次分配、民生保障等領域的作用愈發凸顯。

“在肯定發展成就的同時，也要看到光環下的結構性挑戰。”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中國慈善聯合會專家委員會主任委員鄧國勝接受《華夏時報》記者采訪時坦言。

這位觀察行業近30年的學者指出，在規模擴張與規范深化的雙重軌道上，中國公益慈善事業正在經歷一場深刻的自我革新，于政府引導與科技賦能的浪潮中尋找新的平衡點。

行業邁向規范化高質量發展

“法律法規更加完善、規范化建設加強、黨建引領強化，是‘十四五’慈善事業最鮮明的宏觀特征。”鄧國勝開門見山地指出，我國公益慈善事業的法治化進程迎來突破性進展。

2023年12月29日，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七次會議通過的關于修改慈善法的決定，對健全應急慈善制度、完善促進措施、規范慈善活動、加強監督管理等作出規定，為公益慈善事業健康有序發展提供了更加有力的法治保障。圍繞這一核心法律，《慈善組織認定辦法》《慈善組織公開募捐管理辦法》《慈善組織信息公開辦法》《個人求助網絡服務平臺管理辦法》等一系列配套政策相繼出臺，構建起更全面的制度體系。部分省市根據新修改的慈善法精神和當地實際情況，也相繼推出地方性政策法規。“我國慈善法治體系更加完善了。”鄧國勝說道。

在制度保障下，規范化建設與黨建引領持續深化。“這五年的主要特征是從數量增長向高質量發展轉型，而規范化是高質量發展的前提。”鄧國勝表示，民政部 中央社會工作部 農業農村部 市場監管總局 全國工商聯聯合頒發了《關于加強社會組織規范化建設推動社會組織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對慈善組織等社會組織的治理結構、透明度、合規性提出了更高要求。民政部門還深入實施“陽光慈善”工程，推動形成政府監管、行業自律、社會監督、組織內控的綜合治理格局，有效提升了慈善事業公信力和透明度。黨建引領的深度融入也成為公益慈善治理的重要支撐，在規范組織運作、強化誠信建設中的作用也持續凸顯。

在此基礎上，行業進入規范化轉型的陣痛期與機遇期。全國社會組織總量增速放緩但結構持續優化，據民政部數據，“十四五”期間新成立了一批科技類社會組織，目前有2.4萬家社會組織活躍在科技創新領域，彰顯出行業發展的新質活力。此外，五年間，全國慈善組織每年支出1500億元，重點投向“一老一小”“一殘一困”、教育醫療等民生領域；福利彩票累計籌集公益金2566億元，在補充社保基金、扶老助殘、救孤濟困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科技慈善與社區慈善雙輪驅動

中微觀層面，科技慈善與社區慈善的雙輪驅動，成為“十四五”公益慈善事業創新發展的重要亮點。

數字化浪潮重塑慈善生態，互聯網募捐平臺持續發力，民政部依法指定的29家互聯網公開募捐服務平臺和3家個人求助網絡服務平臺累計募集資金1600多億元，為鄉村振興、扶弱濟困等提供了有力支撐。“2023年，中國互聯網個人捐款達到一個高峰，差不多100億元，如果算上個人求助網絡平臺的籌款，可能形成幾百億規模的數字慈善市場——這就是科技慈善的作用。”鄧國勝指出。還有騰訊、字節、螞蟻等公益平臺推出的各類數字化工具，顯著提升了公益慈善組織運營效率。

與此同時，社區慈善讓善意扎根基層。在政策引導與地方實踐的共同推動下，各地紛紛探索社區慈善的創新模式。例如，廣州實現街道級社區慈善基金全覆蓋，蘇州設立社區慈善工作站，成都社區基金會服務效能持續提升。“社區慈善的重視程度前所未有，已成為基層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鄧國勝表示，這一發展趨勢與國家推進社會治理現代化的導向相契合。

二者共同構成了我國公益慈善的發展實踐：在數字化工具的加持下，各地慈善資源持續向基層社區養老、助殘、兒童福利、教育醫療、就業增收等方面傾斜；社會各界捐贈200多億元支持河南鄭州特大暴雨、甘肅積石山地震等災害救援。公益慈善在應急響應、服務民生、促進共同富裕中的作用愈發凸顯。

在秩序與活力間探尋高質量發展新路徑

盡管成就顯著，我國公益慈善事業仍面臨諸多挑戰，如何平衡“規范”與“促進”“秩序”與“活力”，成為行業邁向“十五五”高質量發展的“善治”命題。

鄧國勝坦言，行業活力有待進一步激發。一方面，社會組織總量增速下降，其背后原因之一是基金會、民辦非企業單位、社會團體等登記注冊難題尚未完全解決，同時，“入口”不暢與“出口”不易并存。另一方面，各地“重規范、輕促進”的傾向一定程度上存在。“四中全會強調‘促進和規范公益慈善事業發展’，要把促進放在前面，”鄧國勝分析指出，但實踐中規范的措施多，促進的辦法少。例如，慈善信托的稅收優惠政策呼吁多年仍未完全落地，影響了這一創新工具潛能的釋放。

這種張力也體現在行業發展數據上。“從學者的期待來看，發展還沒有達到預期。”鄧國勝列舉了兩個關鍵數據：2008年汶川地震后慈善捐款突破1000億元，但此后長期在1500億至2000億元區間徘徊，占GDP的比重未升反降。

與此同時，數字鴻溝問題難以避免。科技慈善仍處于起步階段，它在快速發展的同時，也加劇了資源分配的“馬太效應”。廣大中小組織因缺乏能力、人才、資金和意識，與頭部組織的差距可能逐漸拉大，更易邊緣化。此外，專業人才薪酬競爭力不足、基層社工待遇偏低等沉疴，依然制約著行業的人才吸引力與長期健康發展。

人才結構優化與薪酬瓶頸并存，同樣折射出行業的階段性矛盾。一方面，行業人才結構不斷優化，越來越多科技人才、企業管理人才加入公益慈善領域，多元化人才隊伍為行業發展注入新活力。但另一方面，專業人才收入水平缺乏競爭力、基層社工薪酬過低等沉疴，制約了行業對優秀人才的長期吸引力。

展望“十五五”，平衡秩序與活力、發揮慈善事業的功能成為關鍵。

黨的二十屆四中全會明確“十五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必須堅持高質量發展，進一步要求“促進和規范公益慈善事業發展”，為慈善事業發展指明了前進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行業研究課題也已指向未來——中國慈善聯合會發布的2025年十大課題，聚焦于規劃、黨建、透明度、社區慈善、人工智能應用等關鍵領域。

鄧國勝強調，科技慈善與社區慈善是未來我國慈善事業能夠實現彎道超車、取得突破性進展的領域，但仍然需要完善更具激勵性的生態環境。“在人工智能快速發展的背景下，我們特別期待公益慈善等社會組織能成為‘十五五’期間吸納新增就業的重要力量，能夠在第三次分配中發揮更大作用。”他說，這要求未來在堅守規范化底線、強化黨建引領的同時，必須進一步激發慈善的活力，在配套政策激勵、疏通發展堵點、夯實人才基石等方面協同發力，形成“人人慈善，處處慈善”的良好氛圍。

“從長遠來看，公益慈善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必然趨勢，在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下，行業未來發展可期，具有巨大的發展潛力。”鄧國勝期待，一個既規范有序又充滿活力、既能服務國家戰略又能貼近民生需求的現代公益慈善體系的加速形成。而這也是“十五五”時期，行業需要回答的重要命題。

責任編輯：方鳳嬌 主編：公培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