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教育資源隨人口而動

　　無論人口如何波動，保障每一個孩子獲得良好教育的公共責任不能動搖

　　日前，有媒體報道上海市正在探索建立健全與人口變化相適應的教育資源統籌調配機制，通過構建學齡人口動態監測體系，推動教育資源配置更加精準、更加前瞻。

　　從表面看，學齡人口動態監測是一項數據工程，需要教育、公安、統計、發改等多部門協同，整合人口、流動、入學、居住等多維信息。但從治理本質看，它指向的是教育決策基礎的重塑。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教育資源配置更多依賴周期性統計、經驗判斷和事后調整，往往滯后于人口變化。這種“追著問題跑”的配置模式，不僅效率低，也容易加劇家長焦慮。通過持續、前瞻、動態的監測機制，把人口變化趨勢納入教育規劃的前端，意味著教育治理開始真正以“變化中的人”為中心，而非以“既有的學校”為中心。

　　這一機制的價值，并不只體現在“算清楚有多少孩子”，更在于為教育質量提升創造條件。一些中小學的實踐表明，小班化并不是簡單減少人數，而是重構課堂空間、教學關系與學習方式。順應人口變化，并不必然指向簡單的撤并學校，更重要的是通過小班化等方式，把規模變化轉化為教學質量提升的制度契機。在這一意義上，人口變化不是負擔，而是改革的窗口期。

　　更重要的是，人口動態監測為教育資源布局提供了“可調整”的制度基礎。按學段、按區域推進資源配置優化，正是基于對人口變化節律的判斷。小學階段趨緩，初中階段渡峰，高中階段擴容。這種分學段統籌的思路，避免了“一刀切”式擴張或壓縮，也有助于把有限資源投向最需要的地方。部分地區郊區新城或者大規模社區提前布局學校建設的探索和實踐，正是這一思路的具體體現。教育資源不再是被動跟隨地產開發，而是通過規劃前置，成為支撐人口導入和區域發展的公共基礎設施。

　　但“適應人口變化”的教育資源配置，絕不只是建多少學校、增多少學位的問題。如果只停留在數量平衡層面，依然難以回應家長對“上好學”的期待。真正的挑戰在于，在人口流動加快、家庭選擇意識增強的背景下，如何避免教育資源在空間上集中、在質量上分化。部分地區近年來持續推進城鄉學校共建計劃、公辦初中強校工程，正是試圖通過制度化的方式，把優質資源“送到”人口導入區和新建學校。這些舉措的核心，不是簡單的對口支援，而是通過教師流動、教研共建、課程共享，縮小學校之間的“成長時間差”。

　　值得注意的是，這類均衡機制的效果，越來越依賴于前端的人口與需求研判。一所新建學校是否“辦得起來”，不僅取決于硬件條件，更取決于其所服務社區的人口結構、家庭期待與學生發展需求。如果沒有對學齡人口規模、流入節奏和家庭背景的持續分析，優質資源的投放很容易出現錯位。動態監測機制的意義，正在于為這些政策提供“校準器”，讓教育治理從經驗驅動走向證據驅動。

　　從更宏觀的層面看，建立與人口變化相適應的教育資源統籌調配機制，也是城市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人口流動日益成為常態的時代，教育已經成為影響家庭長期選擇的重要因素。一個能夠及時響應人口變化、持續提升教育質量的城市，更容易形成良性循環。優質公共教育吸引人口，人口集聚支撐城市發展，發展又可以反過來為教育投入提供保障。反之，如果教育資源配置滯后、質量分化嚴重，即便短期內控制了規模，也難以緩解長期焦慮。

　　當然，這一機制的建設仍處在起步階段，也面臨不少挑戰。數據如何共享、預測如何校準、規劃如何動態調整，都需要在實踐中不斷磨合。更重要的是，必須警惕把“人口變化”簡單理解為壓縮或擴張教育投入的理由。適應變化，不等于被變化牽著走，而是要在尊重人口規律的基礎上，守住教育公平和質量的底線。無論人口如何波動，保障每一個孩子獲得良好教育的公共責任不能動搖。教育治理的現代化，往往體現在這些看似細微卻影響深遠的制度安排中。

　　（作者系同濟大學教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

《中國教育報》2025年12月26日 第02版

作者：張端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