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因為一幕和一首歌，記住了一部電影。
最近《山河故人》重映，飾演女主角的趙濤，出現在影片里的歌手葉倩文都表演了那首《Go West》。
《山河故人》的電影時間點從 1999 年到 2025 年，正是如今的時候。這首《Go West》女主角沈濤從青春飛揚跳到了兩鬢如霜，身邊山河不在，她是自己的故人。
賈樟柯說其實用這首歌沒有太考慮背后的意涵，但它定義了那個年代。賈樟柯說喜歡這首歌自由樂觀的感覺。不得不說和電影很貼合，即便時代如洪流帶來很多順從和無奈，但那種生命的韌性，仍然在灰茫茫的現實中扎根向上。而 趙濤雪中起舞的一幕，也實在是電影最“封神”一刻。
《山河故人》上映原來已經 10 年了，它是賈樟柯作品里非常溫柔感性的一部，再看也依然覺得動人，是有李安前段時間說過的，老片里，總有一種“純真的能量”在。
1.
兩首歌
印象里賈樟柯這個名字就是被禁脫不開關聯，《山河故人》之前，他的電影筆法更粗糲生硬，他愛拍掙扎在現實中的小人物：從《小武》里被命運搖擺的小偷到《站臺》里汾陽縣文工團的年輕人。
《天注定》則是賈樟柯電影中最大尺度和暴力的一部，它在國外拿了很多獎，但在國內無緣上映，且自此以后，賈樟柯的電影九年沒有在國內公映過。
那時候的賈樟柯 40 多歲，他后來描述這一段時間的感受，覺得比起遺憾，更多的是生氣，
“有些事情和人值得被記錄”
而十年沉淀里，他也愈發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分化”。《山河故人》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形了。
這部電影的誕生，和兩首歌有關。
一首是《珍重》，那時候迷茫和思索中的賈樟柯收到了一則《珍重》的樣帶，聽見葉倩文的歌聲，響起了那些逝去的如何化成溫柔的懷念，于是讓它在電影中常常響起，和所有人物的故事交織在一起：
他方天氣漸涼，前途或有白雪飛......
一首繾綣，另一首熱烈，就是《Go West》。這首歌的歷史其實很久了，本來是美國迪斯科組合 Village People 的歌曲，后來 1993 年寵物店男孩翻唱走紅，在童聲合唱和電子節拍，又恢宏又有種悲傷。
電影最標志性的一幕，是女主角沈濤在和所有老家的人事物告別之后，大雪中再度跳起這支年輕時代跳起的舞，舞姿有些生澀，但足夠讓人相信那就是發生在那片土地的故事，也是關于這個一輩子留在家鄉的山西女人的故事，留在這里，也兀自向前奔流。
賈樟柯說這支舞其實是計劃之外的產物：有一天他在山西汾陽的一片空場上，聽見遠處城市傳來一首自己常在青春時期聽的歌，便覺得應該有這么一個和“青春相遇”的場景。
“這個女人仍然具有一種生命力，無論她過去經歷了什么”。
2.
三十年
《山河故人》是一部關于離別的電影。以女主角沈濤、男主角張晉生和梁子的“三角戀”為起點，講述了他們在 1999、 2014、2025 三個時間節點的故事。
電影語言，隱喻解讀眾多，但它也可以就是關于一個普通平凡的女人沈濤，一路成長和經歷的故事。而在她身上，有八十年代社會進入經濟高速發展時期的縮影。
1999 年，她為了更好的生活，和青澀的感情告別： 她選擇了物質條件更好的張晉生，放棄了有過情愫的梁子；
2014 年，和丈夫離婚后，即便不舍兒子，但為了讓兒子有更好的生活條件，沈濤讓兒子跟隨父親遠走大洋彼岸。此時已值中年，兒子丈夫都走了，父親也在一次偶然中安然離世；
2025 年，故人都已遠去，唯存她在天地間。
《山河故人》是個現實又充滿無力的故事，在時代的裹挾中個體意志無處安放，沈濤不斷向前又再向前。
然而卻又溫柔。賈樟柯說他總是喜歡港產江湖片里的情義，每個人都有情有義，于是《山河故人》的每個人再是被裹挾向前，有了不同的命運：趕上風潮成為晉商，一輩子當煤礦工人的梁子，或者是始終駐留在家鄉的沈濤......身體里都有一部分東西沒被時間摧毀。
離開老家在澳洲定居的張晉生改名 Peter，然而他還是那個堅持說方言的山西男人，和他從小生活在一起的兒子雖然遠在澳洲多年關于故鄉的記憶很遠了，然而還是總有那么一些時刻“想起前世的事情”；
而沈濤即便知道隨父居住在上海的兒子終要和自己告別，但她仍然會給他包餃子，帶他坐綠皮火車，給放葉倩文的《珍重》，送他家里的鑰匙......即使結局不改，
“牽掛，是愛最痛苦的部分”
但她仍然要記住那些珍貴的東西。
賈樟柯說葉倩文的歌聲有種相濡以沫的情義，就好像兩個人共赴江湖路，于是《山河故人》也是一部這樣的電影。每個人都在特定的時光里，陪身邊人走過一段路，找到作為個體“存在”的意義。在這個維度上，都像俠客，共同面對世界的不確定性，于是有情有義。
3.
“港產江湖片透露出來的情義，變成了我們這代人的情感追求。我的工作不是要拍中國牛逼，也不是要拍中國不牛逼。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人們的命運上，都在人們的情感生活上，是人在遷移。”
《天注定》九年之后《山河故人》上映，不僅表達，連片名都透著易讀和感性。有人問他是不是因為礙于審查的原因因而選擇內斂的表達，當時賈樟柯問他：你覺得收斂了嗎？
如果收斂與否不僅限于影像語言，那么賈樟柯做的事兒沒變：記錄，記錄這些不超出現實，甚至被現實裹挾的小人物的生活，并不拯救他們。當然也如他自己所說，
“并沒有一種生活，是失敗的”
理性，客觀，在大雪中跳起《Go West》的沈濤也是那樣一個平凡的角色。然而在那一刻是如李安說的那句，老電影總是有種“純真的能量”在：
在電影里沈濤就是一個會做出正確和錯誤決定的女人，每一個人都面對著生活的殘酷。然而心中仍有情； 而在電影外，標簽或主義，“正確的立場”還沒有侵襲全部，于是每一個人都在灰度的現實中觸碰到了自己的真實。
愛看老片，也愛那些并不可以用正確錯誤，積極消極來定義的能量，感動的永遠是那一個個瞬間，因為它們同時也長在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里。再聽一遍《珍重》，
“牽手握手分手揮手講再見，縱在兩地一生也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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