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場不化的霜華，等自己放過自己

你在等什么？

這個問題，像一根細針，輕輕刺中了無數人藏在心底的軟肋。有人說，在等烏鴉說情話，等鐵樹開花，等一年有13個月，等一個星期有八天，等一個小時有61分鐘。這些聽著荒唐至極的答案，卻藏著最卑微的期盼——等一個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忍不住抱有幻想的結果。

深夜的燈火，總是格外容易照見人心底的荒蕪。城市里的每一扇亮著的窗，或許都藏著一個熬夜的人。有的人盯著手機屏幕，反復刷新聊天界面，等一個遲遲不肯亮起的頭像，等一條或許永遠不會發來的消息；有的人點開通訊錄，對著那個熟悉的名字猶豫再三，等一條石沉大海的好友申請，等一個轉身就能重逢的契機；還有的人靠在沙發上，聽著窗外的風聲，等那個晚歸的人推門而入，等一盞燈的溫暖，等一個擁抱的安穩。

而我呢？我在等什么？

我在等風捎來你的話，等它穿過街巷，越過山海，輕輕落在我耳邊，告訴我，你也曾在某個瞬間想起過我；我在等月照進舊籬笆，等那片清輝鋪滿我們曾一起走過的小院，照亮墻角那叢悄悄開過又謝了的薔薇；我在等酒溫透隔夜茶，等爐火慢慢煨熱壺中的酒，也煨熱那些被時光涼透的回憶；我在等你轉身一剎那，等你回頭看見我還站在原地，等你笑著朝我走來，像從前無數次那樣。

可風終究是卷走了情話，它呼嘯而過，只留下滿地的落葉，像是誰散落的嘆息。月亮也藏進了云影下，任憑夜色沉沉，再也不肯露出半分皎潔。酒涼了，茶也涼了，杯底沉淀的，是無人知曉的心事，像細沙，輕輕一捻，就散了。你終究沒有踏過那道舊籬笆，那扇門，再也沒有為我開過。

理智一遍遍告訴我，已經不可能了。那些被歲月塵封的過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時光，就像褪色的老照片，再怎么擦拭，也找不回當初的鮮亮。尊嚴也在低聲提醒，不能再繼續了。何必揪著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不放？何必讓自己在原地苦苦徘徊，弄丟了驕傲，也弄丟了自己？經驗更是明明白白地昭示，是時候放棄了。這世間的聚散離合，本就有它的規律，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能換來必有回響。

可心，卻像是不聽使喚的孩子，固執地說，再等等，再等等吧。等什么呢？其實連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是在等一個奇跡，等一個意料之外的轉機；或許是在等一個徹底死心的理由，等一個讓自己心甘情愿放下的時刻。

后來才慢慢明白，有時候，我們所謂的“等”，其實根本不是在等某個人，也不是在等某件事。人活著，總得有點期盼才好過。就像黑夜里的星光，就像寒冬里的爐火，那一點點的盼頭，支撐著我們走過一個又一個難熬的日子。哪怕那個期盼，渺茫得像風中的燭火，也總好過一無所有的空寂。

我們等的，從來都不是那個漸行漸遠的人，而是等自己死心。等攢夠了足夠多的失望，等看清了所有的不值得，等心底的那一點點執念，被時光慢慢磨平，被歲月輕輕吹散。

有人說，權衡利弊之后被放棄的人，一定比權衡利弊被選擇的人幸運。起初我不懂這句話的深意，后來才慢慢懂得。被放棄的人，雖然會痛，會難過，卻能早早看清真相，然后逼著自己轉身，逼著自己往前走。而那些被權衡利弊后選擇的人，看似擁有了想要的陪伴，卻要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咀嚼那份“不是首選”的心酸。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不是那個例外，不是那個被堅定選擇的人。

烏鴉終是啞的，它永遠不會說情話。鐵樹也未見發芽，那些遙遙無期的等待，終究是一場空。風雪一年年掠過鬢邊，染白了發梢，也染白了記憶。我們終究還是獨自一人，在歲月的長河里，慢慢綻放屬于自己的芳華。

原來，我們等的從來不是圓滿。那些心心念念的結局，那些朝思暮想的重逢，終究只是一場鏡花水月。我們等的，是心頭一場不化的霜華。是那場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執著，是那段奮不顧身的青春，是那個在愛里勇敢過、也狼狽過的自己。

等到白發蒼蒼時，再回頭看那些舊事，看那些哭過笑過的時光，看那些愛過恨過的人，忽然就釋然了。那些走過的路，那些遇見過的人，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就算沒有走到最后，就算只剩下遺憾，也算是我們一起看過的天涯。

老話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年少時讀這句話，只覺得是勸人珍惜時光，后來才懂，它更是在勸人珍惜眼前人，珍惜當下的每一分歡喜。不要等，不要等將來，不要等不忙，不要等有錢了。人生最遺憾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本可以。

我們總以為，時間還很多，日子還很長，總以為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去見想見的人，可以去做想做的事。可后來才發現，很多人，一轉身就是一輩子；很多事，一錯過就再也沒有機會。我們等來的，不是來日方長，而是只剩下遺憾。

我終究還是將玫瑰藏于身后，將那些洶涌的愛意，悄悄藏于心底。不再提起，不再言說，不再讓任何人看見我的狼狽與不舍。

至此，喜歡是你，遺憾是你。玫瑰和你，都再不提及。

風起花落，不聞，不問。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風會停，雨會歇，那些曾以為刻骨銘心的傷痛，也會在時光的沖刷下，慢慢淡去。我們終究會等時間拂過，等歲月沉淀，等一切風平浪靜。

我們等的，從來都不是別人，而是等自己放過自己。等自己學會與過去和解，與遺憾握手言和，與那個執著的自己告別。

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回想自己的一生，那些愛過的人，那些錯過的事，那些哭過笑過的時光，都成了生命里最珍貴的印記。那時，或許會笑著釋然，原來這一生，所有的遇見，所有的錯過，都是最好的安排。

所以我們都會得償所愿嗎？

或許吧。不是得償那個最初的期盼，而是得償一場與自己的和解。所有的希望，或許會在等待和失望中慢慢消失，但那些消失的背后，是另一種圓滿——是我們終于學會了愛自己，終于學會了在遺憾里，開出屬于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