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黃河文化地標|五脊六獸：朱家樓院的“文化密碼”

文|謝新春

在單縣朱家樓院的建筑屋頂上，常常見到一組組神態各異、造型生動的陶或琉璃脊飾，有的是龍、鳳、獅子、海馬，有的是牛、馬、雞，它們靜踞在脊梁或檐角之上，歷經數百年風雨，至今仍默默守護著這片居所，也守護著一段關于信仰、工藝與生存智慧的文化記憶。

這些脊飾，就是民間常說的“五脊六獸”，這一生動的稱謂直觀描述了黃河流域明清時期硬山建筑的屋頂文化，具有鮮明的地域與時代特征。

“五脊”，指的是硬山屋頂上的五條主要屋脊。硬山式建筑為兩坡出水，前后兩坡交匯在頂端，形成一條最高、最長的水平屋脊，為“正脊”，也稱“大脊”。從正脊左右兩端向下至四個檐角的脊叫“垂脊”，一正四垂，合稱“五脊”。這是明清時期硬山建筑最基本、最典型的屋頂構架。

“六獸”則是指裝飾在屋脊上的瑞獸，這些瑞獸有的源自神話故事，有的來源于日常生活。其具體構成受建筑等級、地域風俗等影響略有差異，但核心結構穩定。正脊兩端為大型獸，稱“正吻”，也稱“吞獸”，因其造型多為龍首，其尾部上翹呈張口吞脊狀，氣勢十分威猛，故也稱“龍吻”。龍吻共一對，分列大脊兩端。四條垂脊的檐角位置，常設置一組“蹲獸”，其數量、造型、排列順序均有嚴格規制。一般來說，黃河流域民間硬山建筑上每條垂脊常設五個蹲獸，共計二十條蹲獸，均勻分布在四條垂脊上。

“六獸”之說，民間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六”是虛數，指的是正脊龍吻與垂脊蹲獸組合全稱。另一個則是一對龍吻加四個檐角的引領獸(多為仙人)，正合六數。無論哪一種說法，都是人們對“六”這一數字的鐘愛和對美好生活的祈盼。

關于垂脊蹲獸的形象，有官制和民制兩種說法，官制(宮廷、廟宇)規制嚴謹，序列固定。現存古建筑蹲獸最多的是北京故宮太和殿，有十條之多，既包括龍、鳳、獅子，還有天馬、海馬、狎魚、狻猊、獬豸、斗牛、行什等異獸。其他建筑依據規制，小獸相應遞減。官制蹲獸多源于神話故事，象征權勢、祥瑞、辟邪。民制則貼近百姓生活與農耕文化。采用六畜(馬、牛、羊、豬、狗、雞)造型或者其衍生形象，直接反映了農耕社會對六畜興旺、五谷豐登的美好祈盼。也有的地方選用鹿、猴、麒麟等寓意吉祥的動物。后來，垂脊檐角處出現了“仙人騎鳳”“仙人騎雞”等形象，寓意居此可逢兇化吉、引領前行。

五脊六獸的制作工藝非常復雜，需要精湛的雕刻技藝和精美的材料。在古代，制作五脊六獸需要集木工、彩繪、雕刻等多種技藝于一身的高超工匠才能完成。每一個獸頭，每一個脊飾，每一條垂脊，每一條戧脊，都凝結著他們的心血和智慧。正是他們用精湛的技藝，將每一個細節都處理得恰到好處，才使整個建筑顯得更加生動、富有神采，成為中國傳統文化中極具價值的文化遺產。

五脊六獸是明清時期硬山式建筑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通過一組象征性的瑞獸形象，完成對屋頂輪廓的藝術化勾勒與文化意義的附加。它不僅起到裝飾作用，還具有實用之效，在兩坡瓦垅合匯處起到加固作用，防止雨水滲漏，有護脊之功。

以被譽為“民俗博物館”的單縣朱家樓院為例，這座典型的北方明清時期硬山式建筑群，其屋頂上靜靜屹立的“五脊六獸”，正是這一建筑文化“活化石”的生動體現。朱家樓院的屋脊裝飾，融合了官式規制與地方風情，其正脊兩端的龍吻，造型古樸生動，張口吞脊，姿態威嚴，有效地收束并裝飾了漫長的正脊線條。四條垂脊上排列的蹲獸，則鮮明地體現了魯西南地區的民間特色。它們取材于當地百姓熟悉的祥瑞動物或家畜形象，造型敦厚樸實，選用彩繪或灰陶原色，與青磚灰瓦的整體建筑色調和諧統一，散發出濃郁的生活氣息與鄉土美感。這些脊獸，不僅是朱家樓院建筑藝術精華所在，更是單縣乃至北方地區明清社會文化生活、審美趣味與精神信仰的實物見證。它們默默講述著過去匠人的巧思，寄托著建造者祈求家宅平安、人丁興旺、福瑞綿長的愿望。當今天的我們仰望這些歷經風雨的屋脊神獸時，所驚嘆的不僅是其精巧的造型，更是穿越時空而來的那份厚重。

（作者為菏澤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