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自娛自樂,江陽沽酒客原創文章,寫下來是記憶,我怕哪天就記不起來了,或許可以給我做個念想。遺憾的是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了,一張照片都沒有。
瀘州慈善路一帶的溫家公館,曾是民國年間瀘州望族的宅邸,青磚瓦黛間,原該只聞達官顯貴的步履聲。后來,這里就褪去了昔日的榮華,成為普通民居,見證了歷史的變遷。誰曾想,時代浪潮翻涌,公館收歸國有后,被切割成一間間十來至二十平米的小屋,搖身變成了尋常百姓的大雜院。昔日遙不可及的深宅大院,就此浸染了市井煙火,也鐫刻下我一整個童年。
![]()
大院里的住戶,是地道的瀘州人,也有從周邊區縣、外地輾轉而來的。談不上魚龍混雜,卻也因這份交融,釀出了獨有的生活況味。只是,這褪去了豪門氣派的院落,終究少了些體面的配置。很長一段時間里,院里沒有廁所,要方便就得跑去街上的官茅司;或是夜里用痰盂將就,次日一早捏著鼻子去倒,那股窘迫勁兒,至今想來仍覺難堪。
![]()
用水更是件麻煩事。早先沒有自來水管,院子中央立著一根總水管,龍頭上裝著閥門,由專人看管。每日里,家家戶戶拎著桶、端著盆,守在水管旁等著放水,嘩嘩的水流聲里,滿是柴米油鹽的瑣碎。聽長輩說,再往前些年月,連這總水管都沒有,得去河邊挑水。挑回來的水渾濁不堪,撒上些白礬,攪和幾下,待泥沙沉底,方能勉強使用,其實就是接回來的水,依然要用白礬。
![]()
在孩童的眼里,那時的院子大得仿佛沒有盡頭。待長大后再回望,才驚覺它其實狹小得很,可就是這么個不起眼的地方,偏偏擠著兩個花臺。瀘州人愛園藝是刻在骨子里的,花臺里的土,是老一輩人從遠方一點點運來堆積的,種的卻不是什么名貴花草。
![]()
曇花、梔子、茉莉,占據了半壁春色,余下的地方,便種些蔥和蒜苗,日常炒菜時隨手便能掐上一把。還有那俗名喚作“風鈴”的花,有著長長的花莖,輕吮一口尾部,清甜的滋味便能漫上舌尖。晚飯花也在其中,模樣酷似喇叭,黑色的種子剝開后,里面藏著白色粉末,老人們說擦在臉上能美容,真假無從考證,卻成了我們小孩子偷偷把玩的小物件。
![]()
院子里還生長著幾棵老樹,不是構樹、黃葛樹,便是桑樹。瀘州人從不在意“桑”與“喪”的諧音忌諱,只圖個實在——桑葚能解饞,桑葉能養蠶。可惜院里那棵桑樹,許是棵公樹,從未結過果,也沒人在樹下養過蠶,就那么高高地立著,枝葉伸向天空,藏著滿樹的夏日蟬鳴。
夏天是大院最為熱鬧的時節。暑氣蒸騰,讓人難以入眠,蜻蜓卻不知疲倦地在院里盤旋飛舞。我們這群孩子總愛追著蜻蜓跑,伸手便要去捉,卻總被院里的老人攔下。他們說,蜻蜓是王母娘娘的使者,傷不得。這般帶著幾分迷信色彩的叮囑,竟讓我們乖乖地收了手,也讓夏日的蟬鳴里,多了幾分溫柔的敬畏之情。
院里的瓦房,晴天時倒也安好,可一到下雨天便讓人犯愁。雨水順著瓦縫潺潺滲入,在屋里擺滿了一個個盆盆罐罐,那叮叮咚咚的聲響,成了雨天獨有的背景樂章。因此,每年都得請瓦匠來翻瓦,那些攀爬在屋頂上的身影,與瓦片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亦是舊時光里再尋常不過的光景。
![]()
我住的這院子,鄰里間的互動不算熱絡。許是我天生不擅社交,也許是父母從小教我“別去打擾別人”。聽爸媽說,在他們那個年代,不只是院里,整條街的街坊都熟絡得很,誰家做了好吃的,端著碗就能串門分享。可惜,生于80年代的我,沒能體會到那樣的溫情。老城區的圈子,似乎總帶著那么一絲排外的生分,即便只是從離城不遠的小市搬來,也會被視作“外鄉人”。那時的我們,總覺得進了市中區,才算真正“進城”。
大院對面,是一棟紅磚樓房,樓上有人養著鴿子。夏日的陽光傾灑在紅磚墻面上,金輝熠熠,鴿子撲棱著翅膀騰空而起,腳上套著的鴿哨,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暑假的時候或者放學歸來,我總愛站在門口,看鴿子盤旋,聽哨音回蕩,心里滿是說不出的愜意。
![]()
童年的時光,總在那些細碎的小事中流轉。捉蒼蠅,小心翼翼地將其貼在花草上喂螞蟻;蹲在墻角挖蚯蚓,揣著小桶興沖沖地去河邊捉魚;循著蛐蛐的叫聲,在草叢里扒拉許久,只為逮住一只促織。那些如今想來微不足道的樂事,卻是當年最盛大的歡喜。
歲月流轉,慈善路的舊貌換了新顏,溫家公館的大雜院,也早已湮沒在城市的變遷里。那些關于閥耳、白礬、靈動蜻蜓與悠揚鴿哨的記憶,正一點點淡去,就像老桑樹的葉子,隨風飄遠,只留下一縷淡淡的、揮之不去的鄉愁。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