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多措并舉推動城鄉居民增收，“投資于人”趨勢將加強

中經記者 郝亞娟 夏欣 上海 北京報道

日前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制定實施城鄉居民增收計劃”作為“堅持內需主導，建設強大國內市場”的首要任務被明確提出。

我國擁有14億多人口、1.9億戶經營主體以及規模龐大的中等收入群體。如何有效推動居民增收、釋放內需潛力，已成為關鍵課題。為此，《中國經營報》專訪了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

魯政委指出，推動居民部門增收有助于修復消費能力、擴大內需，并增強國內大循環的內生動力與可靠性。在談及具體路徑時，他表示，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合計占比超過70%，是居民收入最主要來源，同時轉移性和財產性收入的作用也相當重要。為此，可采取多方面措施，比如完善農產品價格體系，提升農村居民收入；健全最低工資標準動態調整機制，并將靈活就業群體納入制度保障范圍；引導中長期資金入市，拓寬財產性收入渠道；財政支出持續向民生領域傾斜等。

增收政策首次專項化、系統化

《中國經營報》：此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明確提出“城鄉居民增收計劃”，在政策表述上釋放了哪些新信號？這與以往“促進居民收入增長”的提法相比，有哪些質的提升或側重點的不同？

魯政委：過去的專項規劃通常是產業規劃或者供給端的規劃，明確提出制定居民增收計劃尚屬首次。制定城鄉居民增收計劃，對于建設強大的國內市場、促進物價合理回升，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與以往“促進居民收入增長”的提法相比，城鄉居民增收計劃有以下不同：一是有明確的中長期目標，尤其是將勞動報酬與勞動生產率掛鉤。“十五五”規劃建議提出“居民收入增長和經濟增長同步、勞動報酬提高和勞動生產率提高同步”。國際經驗顯示，勞動報酬提高能否和勞動生產率提高同步，決定了中長期物價能否保持在合理水平。二是要求在2026年制定和實施，使收入目標的實現有可落地、可操作的具體措施，塑造積極的收入增長預期。

《中國經營報》：如何理解“增收”與“擴內需、促消費”之間的關系？

魯政委：收入是支撐消費的物質基礎，為了更好發揮消費在擴大內需中的作用，增加居民收入是題中應有之義。近年來，我國居民部門消費傾向已修復至長期趨勢水平附近，對于消費的制約更多來自消費能力。2024年城鎮非私營單位和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分別增長2.8%和1.7%，均出現了回落。在此背景下，推動居民部門增收有助于修復消費能力，擴大內需，增強國內大循環內生動力和可靠性。

然而，促消費不只依靠增收，還需要改善供給，減少消費領域的限制性措施和隱性堵點，并通過“投資于人”增加公共服務消費的供給。在限制性措施方面，以汽車消費為例，二手車流通中仍存在信息不透明的問題，二手車的跨省交易也面臨著車牌照的障礙，汽車改裝方面的制度要求也較為嚴格等，均存在優化的空間。

在公共消費方面，我國的基礎設施存量已經較高，但居民對于優質醫療、教育、體育等公共服務的需求仍未得到充分滿足。自從2025年兩會提出“投資于人”以來，一般公共預算支出中投向教育、文化旅游體育與傳媒、社會保障與就業、衛生健康領域的比重已在持續上升。“十五五”規劃建議提出“加強人力資源開發和人的全面發展投資”“增加政府資金用于民生保障支出”。“投資于人”的趨勢加強、財政支出向民生領域傾斜，這些均表明我國正逐漸從傳統的基建投資、房地產投資領域向民生服務投資領域轉變，不斷優化服務消費供給。

對不同群體實施差異化增收路徑

《中國經營報》：實施城鄉居民增收計劃，預計哪些政策會協同發力？

魯政委：從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構成來看，工資性和經營性收入合計占比超過70%，是居民部門收入最主要的構成部分。一是完善就業政策框架，加大對青年人及其他重點群體的就業支持力度，鼓勵有條件的企業提升員工薪酬，促進工資性收入合理增長。二是實施積極的產業政策和包容性監管，發展新質生產力，充分發揮養老、衛生、文旅、數字經濟等服務業吸納就業的潛力，有助于創造更多就業崗位。三是轉移性收入約占可支配收入的18%左右，需要適當加大財政政策在民生領域的支出力度，比如可以考慮所得稅從按個人轉向按家庭計征和抵扣、發放育兒補貼加大生育養育保障力度、提高城鄉居民基礎養老金等。四是財產性收入占可支配收入的8%，拓寬財產性收入渠道，需要穩定資產價格，引導保險資金、社會保障基金、養老保險基金、企業年金基金等中長期資金入市，維護資本市場平穩運行。五是完善農產品價格體系，提升農村居民收入。

《中國經營報》：城鄉居民增收可能通過哪些主要路徑實現？

魯政委：針對不同群體，可制定不同的增收路徑。截至2023年，我國共有經濟活動人口7.7億。其中，農業就業人口1.7億，占比23%；靈活就業人員超過2億，占比27%；其他穩定就業人口3.7億，占比50%。

對于農業就業群體，適度提高糧食最低收購價，穩定以糧食為代表的農產品價格，有助于農業就業人口增收。從歷史上看，農業就業人口收入與糧食價格具有正相關關系。要避免糧食價格出現較長時間負增長。2025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促進糧食及其他重要農產品價格保持在合理水平。”建議綜合考慮生產成本、市場供求、國內外價格等多重因素，科學確定糧食及其他農產品最低收購價格。

對于穩定就業群體，健全最低工資標準動態調整機制，科學合理確定和調整最低工資標準。凱茨指數（Kaits Index）等于最低工資標準與平均工資或者中位數工資的比例，該指數健康水平應保持在40%—60%。如果凱茨指數低于40%，則低收入勞動者未能充分享受經濟增長的紅利；而高于70%則會增加企業的用工成本，并導致低技能勞動者失業。

對于靈活就業群體，2025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推動平臺企業和平臺內經營者、勞動者共贏發展”。建議將不完全確立勞動關系情形的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納入最低小時工資標準及其他制度保障范圍，推動外賣、快遞等行業科學合理確定勞動定額和計件單價，確保勞動者在法定工作時間內提供正常勞動所得不低于最低工資。

對于失業群體，織密社會保障網絡。實施失業保險穩崗返還政策，對于符合穩崗要求的企業，以一定比例返還上年度繳納失業保險費；加大政府補貼性培訓支持力度，對失業金領取人員獲得職業資格證書給予補貼；科學動態調整失業保險金，保障失業人員的基本生活水平。

對于退休人口，適當提高城鄉居民基礎養老金最低標準。2023年城鄉居民基礎養老金月均264元，相當于城鎮職工基本養老金月均水平的7%。建議加大財政支持力度，推動城鄉居民養老保險提質擴容，縮小城鄉差距，著力緩解農村養老面臨的財力、人力“缺位”現狀。

（編輯：張漫游 審核：何莎莎 校對：翟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