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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戈壁灘走來》第1篇 告別戈壁(上)
趙 樂
戈壁灘的天氣素來粗獷硬朗。傍晚八點半,太陽終于滑到西邊卻不肯謝幕,地表的火龍仍在四處游走。板房外的溫度計又吃不消了,頂上的紅線斷成了幾截。天空沒有一絲云,陣風吹得旗子“嘩嘩”作響,滾滾熱浪夾著沙塵撲面而來。顧不了那么多了,今天無論如何我是要出去的。
腳下的搓板路一來一回正好五公里,要算越野也說得過去。途中還要穿越兩個落差巨大的深溝。待站上第二個陡坡,長跑就成功了一半。這里荒涼貧瘠,舉目望遠,滿眼都是褐色。近處除了石頭還是石頭,甚至連石頭顏色都無聊到一致。當然這是初來乍到時最容易看到的景色。生活久了,興許就能品出些別樣的風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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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坡頂視野遼闊,遠處地天地漸漸融為一體。此時抒發些“熱愛自然”的情懷又稍顯做作,因為人在她的懷抱中脆弱得猶如嬰兒。太陽永遠是主角,只要出場就得捧著。風是送不走的常客,無論白天黑夜,她說來就來,高興了就吹吹沙子,發起火來定要鬧騰個天昏地暗。雨水是最難得的稀客,動靜小點兒真討人喜歡,可保不準總會有幾次破門而入的豪橫。只有待賓主盡歡后,才是留給我們恭維的時刻。那時風和日麗,朵朵白云如羊群悠然飄過,留下一地斑駁倩影令人陶醉。
下了緩坡就到了折返點,向西遠眺就是家的方向。左側那條寬闊的大路承載了無數期盼,瀝青油面很快就要鋪到這個路口,到那時回家就方便了。可我等不到這一天了,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已到,今天是最后一次長跑。不過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在此休整,而是選擇立刻返程。路口那面彩旗舞動得太過倔強,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呼嘯的風聲漸漸淹沒一切。天邊一角隱約出現黑影,這是沙塵暴來臨的標志。我加快腳步向深溝趕去,那里還有些“老伙計”等著告別。深溝是由季節性洪水沖刷而成,干枯的河床上積滿了粗石砂礫。河道間零星分布著幾處碩大的土包,巍然屹立之上的是幾簇干巴巴的植物。它們渾身沒一絲綠色,僅憑外表連死活都難以分清。雖然能從間歇性的洪水中積攢些沙土,吸收些水分,但其余時候,只能耐心等待雨水,別無選擇。然而它們無畏艱難、頑強生長,在荒涼中創造出綻放生命之光的奇跡。
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天空漸漸變成橘黃色。狂風卷著砂石打在板房上發出“沙沙”聲響,板房里彌漫著淡淡的灰塵。我放著音樂開始了室內鍛煉。這間板房細長狹窄,兩張床就占去大半空間。剩余窄道僅能完成蹲起,俯臥撐和仰臥起坐則需要在床上完成。此時聽著漸漸密集的雨點聲,我不免緊張起來。照這個雨勢,下到晚上就得準備“抗洪”了。
好在暴雨持續半小時就停了。項目經理老雷的電話也到了。老雷兩個月來第一次回家,我讓他只管放心多休息兩天。他又惦記回去的車找好沒有?我笑著說:“你就別操心了!老總安排皮卡明早送我到C區趕班車。平板車和材料都到了,遺留問題順路也能給你解決了。”老雷年底就要走了,愛操心的習慣一點沒變。二十年的職業生涯幾乎都在戈壁灘度過,他對這里的感情旁人也許難以理解。
晚上,老總帶我去新營區告別。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空氣中只剩下發電機的轟鳴聲忽遠忽近。走出碘鎢燈的光照范圍,四周一片漆黑,深邃的星空猶如畫卷般籠罩著大地。摸黑登上爬梯,大家擠在狹窄的房車里促膝長談。少華與我一同來到戈壁灘。十年前他去讀研,我去工地送他。沒承想今天我們再次因讀研而分別。少華重申研究生學習“輕松+愉快”,“像你這樣愛學習的人肯定沒問題!”他信誓旦旦地說,“我們的情況導師很清楚,會酌情安排工作的。完全不用操心!”
其實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雖然一路磕磕絆絆上了岸,最終能不能讀下來,我心里根本沒底。“有啥好擔心的呀!導師手下博士的東西隨便給你分點兒就夠了!” 一旁的老梁談起了方法論。“對了!老總!代職博士們啥時候回去?還沒消息嗎?再等下去我們秦博士的二胎都要出生了!”一席話引得大家哄笑起來。代職博士是院校招聘的科研人員,入職前先來基層鍛煉一年。沒承想第二批遇到政策變化,他們暫時無法返回原單位。博士們給基層帶來不少新思想和新變化,只是他們在工地帶著大部頭英文專著的風格與這里實在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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