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閑謹制》：從別樣的抗日神劇說開去 作者：彭一三

我們常見的抗日神劇，動輒飛天遁地、手撕鬼子，把殲敵拍得像切豆腐一樣輕松。這種“爽文式”敘事雖能宣泄情緒，卻因假大空屢遭詬病。影片《得閑謹制》則走向另一極端：刻意弱化“神勇”，用怯懦與勇敢的反差、敵我之間的黑色幽默、民眾土法抗敵的荒誕與悲壯，把雙方人物都拍得有點“倒憨不癡”。看完很難說“解氣”，更多是哭笑不得的“悲卻”。

老太爺是全片最搶眼的人物之一。年近百歲本該被保護，卻偏要提斧追殺日本兵，甚至揮斧砍坦克。從現實邏輯看荒唐可笑，但在影片風格中，這是刻意營造的反差：最老的人反而最不怕死，而一些青壯年國軍士兵卻在恐懼與逃避中搖擺。

失聰的小孩在槍林彈雨中跑來跑去卻安然無恙，現實中幾乎不可能，但在影片語境下，更像象征性的“奇跡”：最弱小的生命反而活了下來，仿佛在說——哪怕世界再黑暗，希望仍在。對不少觀眾而言，它仍是一種“神化”，只不過從“神勇英雄”換成了“神佑兒童”，削弱了戰爭的殘酷感。

日本兵大河原的塑造同樣帶黑色幽默。他表面溫文爾雅，會背“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一副“懂中國文化”的樣子，實則偽善殘忍。他受傷被戈止鎮軍民圍毆后，其懦弱的本性暴露無遺，卻又被輕易放走，向過路的日軍隊伍報信。這一幕在情感上很“不順”：惡人未死，正義未伸張。但從編導角度看，這是一種反諷——很多侵略者并沒有得到痛快報應，而是帶著罪行活下去，陰影長期存在。這種處理更接近歷史的冷酷，卻也更難被習慣“爽劇邏輯”的觀眾接受。

那門德國索羅通機關炮是影片的核心道具。炮隊潰兵帶著這門機關炮從南京保衛戰前線撤退到宜昌，又在輪船上炮擊魚雷，再到戈止鎮對抗日軍坦克，它幾乎貫穿整個劇情，雖然象征著抵抗意志的延續，但是炮隊人員守著一門殘炮幾經輾轉，脫離隊伍，就和莫得閑一家糾結在一起，這樣的橋段令人難以置信。結尾字幕還交代，這門炮后來被莫得閑多次修復，又隨他參加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顯得太過于荒誕，難免有“狗尾續貂”之感。

從整體看，《得閑謹制》并非傳統戰爭片，而是一部帶有作者強烈表達藝術追求的探索片。影片通過莫得閑一家從南京到宜昌的顛沛流離，呈現“家破人未亡”的主題：房子沒了，家業毀了，但只要人還在，心中的“家”就還在。結尾莫得閑祖孫幾代“浴火重生”的意象，把“保家衛國”的精神延續到后代，構成影片的主旋律底色。

為承載這些主題，影片運用大量隱喻式蒙太奇：彩色與黑白交替，對應現實與記憶、生與死；音樂往往與畫面形成反差，暗示人物內心的真實狀態；黑豬、壽衣、大炮等道具，也都被賦予超出本身的象征意義。看得出，編導在形式和立意上頗下功夫，試圖在抗日題材中做出有藝術深度的探索。

問題在于，電影畢竟是大眾藝術的呈現，《得閑謹制》在追求“陽春白雪”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脫離了普通觀眾的接受習慣。很多觀眾抱著“看一部抗日題材娛樂片”的心態走進影院，卻在各種隱晦象征、跳躍敘事和刻意荒誕中感到“不甚了然”。專業影評人可以從鏡頭、隱喻、結構中讀出深意，但普通觀眾如果第一遍都“看不懂”，自然難以產生情感共鳴。

從這個意義上說，《得閑謹制》既不是傳統抗日神劇，也還沒有完全找到藝術探索與大眾接受之間的平衡點。它值得肯定的地方在于，不愿滿足于簡單的“爽”，而是試圖用黑色幽默和象征手法重新審視戰爭與人性；但它的不足也同樣明顯——在追求“高深”時，與觀眾的審美和期待拉開了距離。

抗日題材當然可以拍得更有思想、更有風格，但如果只讓少數評論家叫好，多數觀眾卻“看不進去、記不住”，那么這種探索的社會價值就會打折扣。電影要向上走，也要回頭看，看觀眾站在何處。《得閑謹制》的嘗試值得尊重，卻也提醒創作者：真正成熟的藝術表達，應當是“看得懂”與“看不進”的統一，而不是把觀眾擋在門外的“自說自話”。

作者簡介：

彭一三，1955年生，1971年參加工作，先后擔任過銀行職員、中學語文教員、教育及文化行政部門公務員等職務。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貴州省文藝理論家協會會員，遵義市文藝理論家協會原副主席、遵義歷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遵義師范學院、遵義電大、貴州新華電腦學院客座教授。獲“首屆全國書香之家”稱號，其散文、評論作品多次在全國、省市獲獎，著有散文、評論集《生活的圈子》，主編紀實文集《紅花盛開的地方》，參與主編《我的高考 我的大學》等作品。截至2025年10月5日，已通過“視頻號“抖音”、“快手”、“美篇”“微信朋友圈”等網絡文化多平臺發布電影評論短視頻系列108集，產生了很大的文化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