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寫左宗棠,主要是為了鼓勵你我這些中年人。
中年之后,人生真是一路下行么?貓智深并不認同。心理學家卡爾·榮格曾說過:“真正的人生從四十歲才剛剛開始,在那之前,你只是在做調研而已。
對于許多出身貧寒的朋友,年輕時并不懂得世界運行的規律,必然會錯失許多機會,摔許多次跤。尤其是年輕時憑著一腔熱血而四處亂撞,憑運氣收獲的成果,因為對利益關系、規則和人情的缺乏深刻認識,往往很容易失去。人至中年,對世界的認識日漸清晰,這才是做事業的堅實基礎。
左宗棠是中年逆襲的典型,他四十歲之前沒有一官半職,大部分時間在家務農,為何卻能突然崛起?
這是一個系列,本文是系列的第二篇。
貓智深現在寫人物,不喜歡拍馬屁,寫得過于現實,請大家多擔待。
一、
左宗棠的發跡,其所入贅的周家起到不少的作用。
這是個官宦世家,曾出戶部左侍郎,相當于今天的財政部副部長,是湖南的一流家族。
左宗棠之父死后,18歲的他衣食無著,周家在尚未正式成婚的情況下讓左宗棠居住進自家。
在這段時間前后,左宗棠遇到他一生中首個貴人----時任江蘇省副省長的湖南人賀長齡(江蘇布政使)。
此人是湖南幫大佬、兩江總督陶澍帶出來的,以研究實學見長,踏實能干。
他乃至陶澍能發跡,因為兩人破天荒地提出以海運代替漕運,雖然砸了固有利益者的飯碗,但獲得皇帝的支持,從此湖南人在滿清政壇上才開始有了一席之地。
左宗棠與賀長齡的結緣很突兀。史料中稱,賀長齡因母親過世回長沙,左宗棠登門拜訪,賀長齡不顧喪母的悲痛而親切接見,一聊之下大驚,當場評價左宗棠是“國士”。
你信么?
此時的左宗棠才十九歲,連秀才都不是,人家憑什么見他?
你要真信,那你去你們省的省委大院拜訪一下副省長試試?
至于評價左宗棠為“國士”,貓智深認為一個人的見識不會憑空而來,而是由于做事帶來的閱歷和讀過的書而來。此時左宗棠足跡不出長沙市,除了四書五經外最多讀過兩本明朝的書,談何見識?又憑什么能被宦海浮沉幾十年的副省長呼為國士?
但如果考慮到左宗棠背后站著的周家,一切又合理了。
賀長齡很喜歡天資聰穎的左宗棠,允許他時不時來家中借書。
左宗棠尤其喜歡賀長齡自己編纂的《經世文編》一書,該書為清朝大臣和名儒們詩文集,全是改革和施政的學問,當時印刷術不發達,普通家庭的尋常學子絕難獲得此類知識。
左宗棠對此書研究甚深,左家后人日后查閱此書時,發現書里做滿標記,空白處都寫著心得。
左宗棠還認真研究了賀長齡的農學知識,并在自己日后在西北施政時用到實處。
眼看左宗棠如此好學,賀長齡給了左宗棠一場機緣,將其介紹到自己弟弟賀熙齡任教的長沙三大書院之一---城南書院就讀。
這個賀熙齡也不是一般人,以前當過湖北省教育廳廳長(湖北學政),辭官歸鄉后在城南書院任主講。
二、
左宗棠此前都是跟著父親讀書的,沒什么同學。到了城南書院后,他打開了人生新境界。
賀熙齡還有幾個日后將名顯天下的學生,分別叫胡林翼、郭嵩燾、羅澤南,他們都將分別在左宗棠一生中的幾個重要時刻發揮作用。
胡林翼后來中了進士,在貴州當官,期間不斷給各路高官推薦左宗棠,最終湖南省長張亮基任用時為白身的左宗棠為幕僚長。
郭嵩燾在左宗棠因“樊燮案”幾乎性命不保時在北京四處活動,使其轉危為安。
羅澤南日后成為湘軍創始人之一,提拔的手下楊昌濬、劉典等人在其戰死后成為左宗棠楚軍的骨干。
賀熙齡本人做過大官,見過世界,知道什么人是朝廷所急需,因此在學問上推崇實學。
教學上,他讓只關注兩方面的學問:義理之學、經世之學,即儒家經典與實學技術。至于科考必需的“制藝、括帖”,則放到一邊去。
左宗棠“狂”的性格在此也是畢露,把四書五經丟到一邊,專心鉆研地理和農學這些實學,并且“為壯語,視天下事若無不可為”。
幸運的是,他在一個優秀的環境中,這種環境不怕人狂,就怕人無能。
至少他的老師賀熙齡就很喜歡他的“狂”,曾為左宗棠題了名為《舟中懷左季高》的詩:
六朝花月毫端掃,萬里江山眼底橫。
開口能談天下事,讀書深抱古人情。
好一句“開口能談天下事”,左宗棠你是我的學生,一定要加油啊,萬里江山都在你眼底橫亙,好男兒一生六十載,豈可碌碌無為!
怕左宗棠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賀熙齡自己還注解道:
我的學生最近拋棄華麗的詞章,轉而學習有用的學問。他談天下形勢,了如指掌!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賀熙齡難道不知道,如果考不中進士做不了官,這些學問都是屠龍之術么?
大概大家都以為左宗棠考進士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然而,被捧得越高,就會摔得越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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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配圖)
三、
1832年是太平天國興起前19年,這一年左宗棠二十歲,其父喪已過三年,可以參加科舉了。
此時左宗棠連秀才都不是,按道理應該先去市里考。
但左宗棠覺得自己等不及,人生出名要趁早!自己那么大才能考什么秀才,他要考舉人!
人家老婆家有錢,也愿意支持他。
左宗棠于是拿了108兩銀子,“納資為監生”,花錢買了個秀才文憑。這筆錢不算少,相當于10畝地的價格,或者京城的一套宅子。
左宗棠跟哥哥左宗植一起參加此次考試。在考場內,大家都圍繞四書五經里的“孝”啊、“忠”啊做文章,左宗棠卻寫了篇讓人哭笑不得的文章,名曰《選士厲兵,簡練俊杰,專任有功》.
這題目翻譯過來就是,朝廷你要趕緊選拔一批能為己用的人才,組織一支精練能干的軍隊,別玩虛的,腳踏實地做事情。
左宗棠你剛買了個秀才文憑,就來教國家做事了?
這樣的標新立異,當然過不了閱卷者的法眼,名落孫山。副考官胡鑒對此文的評語是“欠通順”。
與此同時,左宗棠的哥哥卻考了全省第一,中了舉人。(他哥沒有周家這樣的家族托舉,此時也成了其一生中唯一的高光時刻,日后他四處奔波,謀一個小差使糊口,一輩子碌碌無為。
賀熙齡雖然資歷深厚,在湖南有很大話語權,但胡鑒已經下了評語,他也不好說什么,只得稱“文雖佳,惜不中程式,簾中人無能辨此者”。文章好是好,但不合八股套路,我們也沒辦法。
在即將發榜之前,北京城的皇帝因為要過五十大壽,天下大賀,湖南增選六名舉人。
這一次,主考官徐法績又回去查卷子,把左宗棠的卷子挑出來,說這篇寫得好,讓胡鑒再考慮一下。
胡鑒此前給左宗棠的評語是“欠通順”,認為其連句子都寫不通,都不是一般差,屬于極差。此時主考官讓他重新閱卷,這就相當于打臉了,因此堅決不同意左宗棠中舉。
在這關鍵時刻,胡鑒突然暴斃了,也再也沒人擋左宗棠的路,他終于成為舉人。
同年,周家正式讓已經搬進來住了許久的左宗棠為婿。
左宗棠此時既金榜題名,又洞房花燭,人生三喜占其二。
美好的人生似乎在向他招手,沒有人能想到,此時卻是他前半生的巔峰,之后他將蹉跎二十年。
附:
本文作者貓智深曾做了八年的時政記者,先后在多家時政媒體工作,習慣從新聞視角看問題,并刨根問底。
最近兩年,貓智深從新聞視角出發,用深度報道的手法寫了一本明朝建國史,名叫《大明開國:朱元璋和他的時代》。
這本書中,貓智深把以封建專制時代的價值觀為主旨的《明史》等史料打碎,運用類似新聞調查的方法,提取出最純粹的歷史事件,給讀者們呈現出最真實的明朝。
這本書已經于近日正式出版,在各大電商平臺均有售,懇請各位讀者朋友不吝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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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部分參考資料如下:
《左宗棠,帝國最后的“鷹派”》徐志頻
《左宗棠的正面與背面》徐志頻
《左宗棠全傳》秦翰才
《左宗棠傳》貝爾斯
《左宗棠傳》左景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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