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2月25日下午三點左右,魯中軍區派出的張國清帶人停在臨沂東郊一處寒風呼嘯的河堤。他們手里的地圖只畫了一棵小樹的符號,除此別無坐標。當地漁民蘆建功看著河灘,抬手指向被冬水沖得平滑的土坡,聲音壓得極低:“就在這兒,再往前兩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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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把鐵鍬下去,潮濕的黃土松動,一截系有麻繩的軍被先露了出來。眾人幾乎同時屏住呼吸——被尋找了將近兩年的羅炳輝副軍長遺體,終于重見天日。觸目之處,棉衣褪色,卻依稀可辨軍裝輪廓,這條漫長而曲折的“護將”故事也隨之浮出水面。
時間撥回到1945年6月。此時的羅炳輝已在棗莊指揮完對偽頑王繼美部的戰斗,血壓飆升、胃痛劇烈,每天靠酵母片和草藥硬撐。臨行前,他對戰友說過一句極重的話:“再打一仗,哪怕倒在途中,也值。”不久他病情急轉直下,于6月21日的轉運途中離世,年僅四十九歲。兩天后,臨沂軍民為他擇址于東門外小坡安葬,陳毅發來悼詞,戰士們槍口朝天齊鳴,場面肅穆而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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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將軍可以安睡,誰料戰火并未停歇。1947年初,國民黨魯南會戰計劃啟動,蔣介石調十一整編師南北對進。李天霞指揮的整編八十三師成為先鋒。2月15日拂曉,解放軍主動撤出臨沂,準備北上圍擊李仙洲集團。城市剛一空,李天霞即刻入城,他早聽說羅炳輝曾在淮南讓自己吃盡苦頭,此刻怒火難平,竟下令掘墳。棺材破裂,遺體被拖至河灘示眾,甚至遭石塊砸擊。目睹這一幕的百姓忍無可忍,卻無人敢攔。只是暗暗記住仇恨。
沂河邊的船家蘆建功,當年借船助攻城,與羅炳輝有一面之緣。見遺體被棄,他心里像壓了塊石頭。幾天后,他背著短柄鐵鍬裝作夜捕,趁 sentry 打盹,摸黑劃水靠岸,把遺體拖向蘆葦蕩,匆忙挖坑掩埋,并在腳踝處系繩做記號。第二天,國民黨兵竟順繩找回遺體,再次拋向河灘。蘆建功被搜家,但因家徒四壁得以僥幸脫身。那一夜,他對妻子只說一句話:“死人都護不住,還算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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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后,新月之夜,蘆建功叫來同鄉張德法、木匠朱子盛再度行動。三人先在岸邊鬧聲吸引哨兵,然后繞到下游,用破漁網遮住遺體,合力抬走。坑挖得更深,小樹被特地移栽在墳頭。雨水隨后傾盆而至,河床被沖出新紋理,敵軍再找也只是泥水。短暫的平靜隨之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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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解放軍在萊蕪全殲李仙洲部,輿論開始揭露臨沂暴行。1947年6月25日,《人民日報》刊發新華社電訊,點名痛斥八十三師掘墓辱尸。南京國民黨當局對此緘默,國際輿論卻嘩然。有人驚嘆:連死者都不放過,戰爭還能有底線嗎?
1948年10月,臨沂再度易手,八路軍政工人員發現記載線索,但具體埋葬地點含糊。直到1949年初張國清帶隊下鄉,才在多方走訪后與蘆建功相遇。后者將埋葬過程一一道來,末了補上一句:“我只求一句公道。”張國清當即表示,部隊會給將軍一個莊嚴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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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完成后,魯中軍區準備了全新的軍裝、棉被、漆棺。2月27日,靈柩在臨時靈棚就位,軍號回蕩,老漁民在門外默默站立,胡子被寒風吹得發白。官方檔案記錄:羅炳輝最終遷葬烈士陵園,方位坐北朝南,墓碑由花崗巖刻成,總高三點五米。
不得不說,奪墳與護遺的拉鋸只是千百場斗爭的縮影。一個指揮員的去世并未讓敵人釋懷,卻讓普通百姓顯露出不計生死的擔當。歷史學者后來統計,華東前線在1947年初喪失十多座根據地,但同年夏天便依靠勝利反攻奪回大部。動蕩之下,基層民眾對軍隊的信任與情感,在這兩次夜半偷尸行動中被放大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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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問,蘆建功究竟圖什么?他在1950年接受采訪時只說六個字:“他幫過咱百姓。”簡單,卻已給出答案。無官銜、無獎章的漁夫,用最樸素的方式,讓一個為國盡忠的將領得以完整體面地長眠。這起看似局部的事件,于人心層面留下的印記,比任何決戰勝負都要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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