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五月,一封十萬火急的電報拍到了蔣介石的辦公桌上。
發報的是湯恩伯,那是老蔣的心頭肉。
電報里火藥味沖天,大概意思就一句:第十三軍軍長張軫,翅膀硬了,抗命不遵,導致部隊傷亡慘重,必須立馬革職查辦。
這事兒吧,辦得挺荒唐。
老蔣大概是不知道,或者壓根就不想知道,就在他批示的前幾個小時,這個被他還要再踩上一腳的張軫,剛在隨棗會戰的死人堆里爬出來。
他硬是用兩千多條人命,把日本人的第十三師團給頂回去了。
要是沒他這一把“抗命”的死磕,第五戰區的漢水防線這會兒估計已經崩盤了,大家伙兒都得完蛋。
咱們把時間倒回去,扒一扒這個“張大膽”到底是個什么路數。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只知道黃埔軍校出名將,卻很少人關注那些教官。
一九二五年,張軫就是黃埔的戰術總教官。
這含金量什么概念?
后來那些威風八面的黃埔一期、二期生,見了他都得立正喊一聲“老師”。
但這個老師有點“軸”。
他不像何應欽那樣會來事兒,也不像陳誠那樣知道抱大腿。
他是保定軍校出來的,又去日本陸軍步兵學校鍍過金。
在他腦子里,軍人就是用來打仗的,不是用來搞人情世故的。
這種性格,注定他在國民黨那個大染缸里混不開。
這就是典型的技術流遇上了政治流,不死也得脫層皮。
早在北伐那陣子,他就跟蔣介石結了梁子。
當時蔣介石為了清除異己,逼著各軍長站隊表忠心。
別人都忙著遞投名狀,張軫倒好,帶著部隊繞著走,甚至差點被南京派來的飛機給炸了。
從那以后,“張軫”這倆字在老蔣心里,就跟“刺頭”劃了等號。
這種私人恩怨,平時也就是穿穿小鞋,可到了抗戰這節骨眼上,那是真拿命在賭。
一九三七年盧溝橋事變一爆發,張軫就把自己那個雜牌軍第十三軍給整編了。
他給每個當兵的發了個臂章,上面繡個“翼”字,意思是“振翼護國”。
老百姓也不懂啥番號,看個臂章就喊他們“翼字軍”。
這支部隊有多猛?
臺兒莊戰役前夕,張軫玩了一手漂亮的“燈下黑”。
大半夜的,他帶著人摸進韓莊陣地,集中兩個炮兵營,對著鬼子搞了一次超飽和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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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倆小時,日軍那烏龜殼一樣的掩體就被炸成了渣渣。
這還沒完,他又帶著突擊隊趁著夜色強渡運河,直接插到日軍屁股后面切斷補給線。
那時候徐州城里的老百姓都看傻了,遠處火光沖天,那是張軫在拿命換時間。
但戰功這玩意兒,在某些人眼里是有毒的。
臺兒莊大捷后,張軫雖然升了軍長,可還是那個不受待見的“后娘養的”。
這也直接導致了一九三九年隨棗會戰那場要命的“抗命”。
當時湯恩伯給的命令特別雞賊:死守,但要是頂不住,可以撤到均川。
這話聽著沒毛病,其實就是典型的“甩鍋式”指揮。
既讓你干活,又給自己留后路。
可張軫那是行家啊,拿著地圖一瞅就急眼了。
要是讓日軍穿過棗陽平原,整個漢水以東就是一馬平川,還守個屁啊。
他當時就把地圖往地上一摔,對著參謀吼那一嗓子,到現在聽著都提氣:“后撤?
給我守住最后一條溝!”
接下來的三天三夜,那是真的人間煉獄。
日軍出動了戰車部隊,就是坦克。
那時候咱中國軍隊窮啊,哪有什么反坦克導彈,連像樣的穿甲彈都沒有。
怎么打?
張軫也是豁出去了,把山炮推到最前沿,命令炮兵平射,對著坦克的履帶轟。
這那是打仗啊,這就是拿炮兵的命換鐵疙瘩。
陣地上的尸體堆得跟戰壕一樣高,兩千多個“翼字軍”兄弟就這么沒了。
最后換來的結果是,日軍主力整整三天愣是沒能往前挪一步。
到了最后關頭,張軫手里就剩兩挺重機槍還能響,但他硬是扛到了日軍因為后勤斷了全線撤退。
仗是打贏了,可湯恩伯的面子掛不住了。
一個雜牌軍長居然敢公然違抗中央軍總司令的命令,這以后隊伍還怎么帶?
于是就有了開頭那一出“即刻革職”的鬧劇。
就在張軫準備卷鋪蓋走人的時候,有人站出來了。
這次保他的,是桂系的大佬李宗仁。
在重慶較場口的軍事復盤會議上,氣氛壓抑得嚇人。
李宗仁慢悠悠地把戰局圖鋪開,指著漢水防線說了一句大實話:“張軫不退,才保住了漢水中央線;如果按命令撤退,后果不堪設想。”
旁邊有幾個不開眼的還在那嘀咕,說張軫部隊損失太大,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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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冷冷地懟了一句:“打日本人,不死人難道死鬼嗎?”
這句話噎得蔣介石半天沒吭聲。
最后,為了平衡各方如面子,老蔣玩了一手高超的“平衡術”:撤銷革職處分,給張軫發一枚“寶鼎勛章”,但是,免去第十三軍軍長實職,調去當什么豫鄂邊區游擊總指揮。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拿個破勛章買走了他的兵權。
把一只正規軍的老虎,趕進山里去當游擊隊。
換別人早炸毛了,但張軫沒廢話,拿著那枚勛章,帶著殘部三千人一頭扎進了大別山。
這一去就是好幾年。
在大別山深處,他和日軍玩起了“貓捉老鼠”。
炸鐵路、燒倉庫、截糧車,雖然沒有了大規模會戰的那個陣仗,但這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更考驗人的神經。
當地老百姓編了個順口溜,只要半夜聽見火車爆炸聲,就知道是“翼字軍”下山干活了。
歷史的轉折點,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抗戰勝利后,張軫以為好日子來了,結果又被調去搞什么“整訓”,說白了就是變相削權。
到了一九四九年,國民黨那是真的大廈將傾,爛到根子里了。
張軫徹底看透了這個政權,他不是不愛國,是在那個腐朽的體系里,實在找不到報國的路了。
一九四九年春天,身為湖北“剿總”副司令的張軫,做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個重大違抗——他帶著剩下的部隊通電起義,投向了人民解放軍。
這不僅僅是一次軍事上的倒戈,更像是一個職業軍人在漫長的失望后,終于找到了歸宿。
解放軍接納了他,改編后的部隊依然保留了戰斗力,只不過這次,槍口終于不用再對自己人了。
建國后,張軫過得特低調。
他住在漢口,平時除了協助訓練民兵,很少提當年的那些事兒。
有朋友勸他寫回憶錄,說說當年怎么抗命、怎么打坦克,他總是擺擺手:“成敗都過去了,別折騰。”
在他看來,那些死在隨棗平原上的兩千多兄弟,才是真正的英雄,他就是個幸存者。
一九八一年,八十七歲的張軫在武漢走了。
據說在他床頭,一直掛著那枚當年用撤職風波換來的寶鼎勛章。
這枚勛章對他來說,或許不是榮耀,而是一個諷刺的見證——見證了一個想好好打仗的軍人,在那個畸形的舊時代里,想要單純地愛國有多么艱難。
現在我們再回看這段歷史,除了那些冷冰冰的數字,更應該記住那個夜晚。
當所有人都在算計利益得失的時候,有一個倔強的河南老頭,把地圖摔在地上,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
有些溝,一步都不能退,因為那條溝的背后,站著咱爹娘。
參考資料:
一九八一年五月,張軫病逝于武漢,享年八十七歲,骨灰安放在九峰山革命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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