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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收仍在增長,星巴克為何“賣身”?
2025年夏天,一則消息在資本市場炸開了鍋:星巴克中國正在考慮“賣身”。出售比例高達70%,估值50億—100億美元,潛在買家囊括大鉦資本、高瓴資本、KKR集團等一線機構,其中的大鉦資本恰好就是瑞幸咖啡(以下簡稱瑞幸)的最大股東。換句話說,一旦交易達成,中國咖啡市場的兩大巨頭將共同歸于同一資本麾下。
一時間,輿論嘩然,媒體高頻報道,社交平臺熱議不斷。不是因為收購本身,而是因為這個主角太不尋常了。星巴克這家曾被譽為“都市精神圖騰”的公司,居然也走到了要“尋求接盤”的地步。
更令人訝異的是它的表現:2025財年第三季度,星巴克中國營收7.9億美元,同比增長8%;同店銷售增長2%,依然是利潤、規模、品牌都在線的優質資產。但就是在這樣的節點上,它選擇了撤退。
這個選擇并不“星巴克”。過去的20年,它從不低頭——高定價、慢節奏,拒絕外賣,拒絕本土化,甚至一度拒絕參與任何價格戰。它靠著一個“第三空間”的概念,在中國商場中一路高舉高打,被譽為“招商甲方”,哪怕是房地產大亨也得主動邀請它進駐。
但現在,它不再高高在上了。價格降了,場景試了,新品也出了,甚至連 IP聯名和“星子自習室”都整了起來。這家曾代表“西式生活方式”的品牌,正在試圖用各種手段挽回流失的注意力。
為什么一家營收仍在增長的企業,要選擇在此時尋求部分出售?為什么一個曾經無可替代的品牌,如今要用聯名、打折、自習室來博取關注?瑞幸們到底做了什么,星巴克又做錯了什么?更關鍵的是,這背后真的只是企業戰略的問題嗎?還是一個時代變了?這一場“賣身”不只是星巴克的劇變,更可能是所有外資品牌在中國所面臨的真實考題。
表象之下的困局:失效的品牌模式,滯后的市場反應
2025年第三季度,星巴克中國交出了一份看起來“還行”的財報:營收7.9億美元,同比增長8%;同店銷售增長2%,一度給市場帶來短暫的希望。
但鏡頭拉近,真相并不體面。同一時期,星巴克的全球運營利潤率正持續下滑:北美的利潤率由18%跌至 11.6%,國際市場也從 13.3%降至 11.6%。高成本、大體量、高人力依賴的商業模型,正在吞噬這個曾經的現金奶牛。這不是一場短期風波,而是深層構造的地基松動。星巴克的“大廈”,雖然外觀依舊矗立,但內部結構的“木頭”已經開始腐朽。
看似突然的衰退,其實早有征兆。從2019年開始,星巴克在中國的光環逐步褪色,但真正打破它“價格信仰”的,是那場由瑞幸和庫迪咖啡掀起的9.9元價格戰。
9.9元是一條重新標定用戶心智的心理防線,它把一杯咖啡從“身份象征”拉回到功能飲品。消費者開始清醒地問自己:我花30元錢到底在買什么?
星巴克的價格不再讓人感到值得,只讓人覺得“冤枉”。而它的回應卻是緩慢、溫吞的降價操作——直到2025年6月,才首次將部分非咖啡飲品的價格下調2—6元,進入20元價格區間。而核心的經典咖啡系列,依舊傲慢地站在30元以上的山巔。這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你被人搶了飯碗,反應卻是先擦桌子。
更重要的是,價格戰背后拼的不是補貼,而是結構。瑞幸可以把美式賣到 9.9元/杯,甚至在外賣平臺補貼后低至 3.9元/杯,還能盈利。是因為它的模型是“極簡小店+數字化中臺+高頻爆品”,像一支支“咖啡導彈”精準投放。
而星巴克,依然是堂堂正正地列陣排兵——200平方米的大店、裝修補貼、黃金商圈、手寫名字……它活得像個需要打燈光、配音樂的劇院演員,卻非要和路邊攤比效率。一個打的是戰爭游戲,一個玩的是沉浸式劇情殺,注定無法同臺競技。
產品創新更是另一場災難。瑞幸2024年推出了119款新品,其中爆款如生椰拿鐵,一款單品單日銷量突破42萬杯,8個月狂攬12.6億元營收。每一款產品的背后都是強大的數據模型,以及對口味趨勢的實時反饋和快速迭代能力。
而星巴克呢?2023年才姍姍來遲上線椰漿系列,反響平平;甚至還推出“意欖朵”系列,試圖用“咖啡+橄欖油”的組合征服中國人的味蕾。這種行為就像在二次元線下展上發老干媽周邊產品,誠意滿滿,結果大家一臉蒙圈。
星巴克不缺技術,只是方向感錯亂。它是站在美國廚房,用華盛頓的調料,做一道“全球風味的中國菜”。更諷刺的是,星巴克不是沒意識到這些問題。它也搞數字化,也做 App,也上線了“啡快”服務。甚至在阿里體系中布局本地生活場景,希望趕上這波數據紅利。
但問題在于,它把數字化當作一個工具,而不是一種能力。在它的眼中,App僅是個下單渠道,而不是供應鏈的雷達、大腦和發動機。瑞幸用數據決定賣什么、怎么賣、賣給誰,星巴克用數據決定送到哪張桌子。這不是數字化的代差,這是商業哲學的代差。
消費者投票的速度比管理層開會還快。于是,“第三空間”一天天空置,瑞幸的即取即走天天排隊,星巴克還在等消費者“回歸儀式感”。但現實是,這屆年輕人連吃飯都在打卡拼效率,誰還坐你家沙發上聽爵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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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商業模式能否繼續運轉,不是取決于品牌有多響,而是取決于它有沒有跟上消費者的行為演化速度。品牌不是地標,是流動的河流。星巴克不是輸在沒有努力,而是輸在它努力的方向和時代錯了頻率。
看似商業博弈,實則時代更替
如果將瑞幸與星巴克的對抗視為一次商業博弈,未免膚淺。表面上是品牌打法的差異,背后卻是時代價值觀與經營哲學的一次根本性斷裂。
2024年,瑞幸全年共推出119款新品,其中生椰拿鐵單日銷量突破42萬杯。反觀星巴克,直到2023年才開始小范圍嘗試椰漿飲品,但反響平平。在產品研發節奏上,一個像短視頻刷得飛起,另一個像在寫紙質小說,耗時半年推出一款新品,但上市時市場早已換了風向。
2025年第三季度,星巴克中國營收同比增長8%,看似回暖。但仔細拆解結構卻發現利潤率持續承壓,北美市場運營利潤率已從18%下滑至11.6%,國際市場同樣從13.3%跌至11.6%。表面的繁榮掩蓋不住內部系統的老化。
消費者的價值錨點也變了。星巴克曾靠“第三空間”的場景設計、手寫杯名和 BossaNova背景音樂,構建出都市中產的身份體驗。坐在星巴克不是為了喝咖啡,而是為自己貼一個標簽——“我值得為氛圍買單”。
而現在,這套邏輯已經斷電。Z世代看待品牌,不再迷戀符號,而是關心價值。他們既不會因為品牌英文名多高級就覺得貴得合理,也不會因為品牌故事很動人,就掏出三倍價格。當品牌的意義不再超越產品本身,所有建立在象征性上的溢價,就像水中的倒影,動一下水面,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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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巴克仍然堅持全球標準,繼續用西雅圖的邏輯理解中國胃。在美國,“橄欖油+咖啡”可能是一次“健康革新”;在中國,它是一次味覺的“恐怖襲擊”。消費者并不懂你想表達什么,只知道這杯喝下去之后很想發微博吐槽。這不是一次簡單的產品失敗,而是認知體系的崩塌。
跨國公司的通病是“大腦離手腳太遠”。本土品牌的組織像神經元,數據反饋直通產品迭代;而星巴克的結構像內分泌系統,從問題被感知到反饋出產品,可能已經錯過市場窗口。瑞幸的商業節奏更像短跑,打一槍換一個點;星巴克仍然是接力賽節奏,跑完第一棒再商量怎么交棒,但市場已經不再給企業留“慢慢來”的空間。
“第三空間”的祛魅不僅是價格的問題,更是需求替代的結果。辦公人群去了即取即走的瑞幸,社交需求被精品茶館、黑金喜茶分流,學習場景被共享自習室、書店咖啡掏空,居家用戶選擇凍干粉和掛耳包。
星巴克曾以為坐在店里的一小時,是稀缺的放松。如今消費者卻覺得,這一小時是焦慮的源頭。當社會整體節奏加快,人們的注意力成為最緊缺資源時,任何慢體驗都必須重新證明其必要性,否則就是負擔。
正如心理學家丹尼爾·卡尼曼所說:“人類的決策更依賴于即時體驗,而非回憶價值。”星巴克賣的是回憶的場景,瑞幸賣的是當下的效率。前者依賴情緒構建,后者貼緊行為邏輯。誰更符合時代節奏,一目了然。
回到利潤結構——星巴克一杯咖啡售價30元,其中高達一半用于租金、人力、裝修折舊和場景營運。瑞幸小店、輕人力、自提為主,把這些成本砍得七零八落,留下的就都是利潤。
這不是咖啡行業的問題,而是零售行業底層結構的重組。消費不再愿意為附加符號支付額外費用,除非它能夠直接帶來體驗上的躍遷。在消費者的心中,每一分錢都必須有清晰的使用目的,哪怕只是心理安慰。
星巴克的問題在于,它仍然相信品牌信仰是一種足以抵御變化的護身符。但品牌從來不是信仰,是關系,它必須被不斷維護,不斷回應,否則就像一段感情,沉浸在舊回憶里,卻不做新互動,終究只能走向冷場。
結構性錯位才是真正的死因,這不僅是星巴克的問題
截至2025年第三季度,星巴克在中國擁有7828家門店,覆蓋超1000個城市,幾乎囊括所有一、二線城市的核心商圈。這個網絡看起來依然光鮮、龐大,卻在不斷地沉重、失衡、搖晃。
這是典型的“肌肉型失調”癥候群:規模還在擴張,能量已經流不動。門店依然在開,用戶卻在流失,平均客單價和利潤率同步下降。租金優惠期一過,商場立刻要求重新議價;品牌還沒徹底喪失光環,但顧客已經開始用選擇表態——會員活躍數仍超3400萬,但復購意愿和忠誠度已無法用數字說服人。
最致命的不是衰退,而是既不敢斷臂求生,又不能繼續高舉高打的中間狀態。組織模型成了掣肘,而不是保障。星巴克中國本土團隊在關鍵決策上,依舊要越洋上報,接受總部審批。在瑞幸一個新品從構思到上線只需幾周的今天,星巴克仍在做全球協調,走內部流程。這種節奏就像讓一個騎馬送信的人跟高鐵賽跑。
市場變化是秒級的,而星巴克的反應卻是季度級的。這是速度與機制的錯位,本質上是權力和信任的錯位。組織設計本應服務于市場,但在跨國公司的管理邏輯中,市場要服務于流程。前者以客戶為中心,后者以控制為中心,兩個方向最終指向兩個時代。
結構上的另一層致命失配,是成本結構。星巴克的定價邏輯是“空間+品牌+服務”定價——這三項在舊時代具有價值溢價,但在新時代卻成了成本陷阱。品牌不再“值那么多錢”,空間不再被當作稀缺資產,服務反而成為煩瑣的體驗冗余。
一個經典案例是星巴克曾在三、四線市場,甚至縣級市場嘗試下沉。理論上,它希望復制肯德基、麥當勞的本土化成功路徑,借由門店下沉拓展新的增長點。但現實是,成本結構沒有下沉,品牌定位也沒有調整——用一線城市的成本模式,去打三線城市的性價比市場,這不是戰略下沉,而是錯位滲透。成本沒法降,價格又不能提,品牌還不能砍,星巴克成了夾在中間的矛盾體。
更深層的問題在于文化。星巴克從誕生起就有強烈的品牌自尊。它信奉“第三空間”哲學,強調溫度、體驗和人與人之間的連接,認為自己不只是賣咖啡,而是在做文化輸出。這種文化曾讓它在全球建立了信徒般的品牌黏性。
但文化如果變成了一種宗教,那就會拒絕更新。從推出“意欖朵”系列就可以看出,星巴克對創新的理解是從西方總部出發,而不是從中國消費者出發。這種“我們來教你怎么喝咖啡”的姿態,本質上是一種文化傲慢。
在瑞幸、庫迪乃至喜茶都已經用數據驅動建立“共創型消費”模型的時候,星巴克還在使用品牌“自我表達”模型。這不是品牌價值的沉淀,而是消費理解的斷層。更何況消費者早已不再需要一個品牌來定義自己,而是看一個品牌是否“配得上自己的日常”。身份的錨點從符號變成場景,從炫耀轉向功能。
不僅是星巴克,幾乎所有曾經在中國市場占據“舶來品高地”的外資品牌,都正在經歷同樣的失速困境。它們在決策結構、成本模型、文化思維上的滯后,正在被一輪又一輪的新消費潮流和技術節奏,沖刷得體無完膚。這不是一家公司的轉型問題,而是一個系統的更新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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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巴克就像一艘設計精美的遠洋帆船,在老派海圖上航行得很優雅。但它現在漂到了需要 GPS(全球定位系統)和聲吶的海域,結果卻還在研究帆的角度和風的方向。它沒有輸給一個品牌,而是輸給了整個操作系統的升級。(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鶴總第一性商業)
責任編輯:楊曉 | 責任校對:趙艷麗 | 審核:張旭 | 美編: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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