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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色No.1》 水印木刻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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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川》 掐絲琺瑯裝置 2022
◎刀魚白
展覽:所以:陳琦
展期:2025.11.25-12.23
地點: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
“所以:陳琦”展覽墻面上那道明亮的弧形軌跡,將藝術家四十年的創作凝結為一條可漫步的時間河流——從1985年《佛光》中初現的形式探索,到2025年《春江》里自在的回望與致敬。這不僅是陳琦的藝術年表,更是策展人林書傳構建的多維場域,讓觀眾得以親見一位藝術家工作方法與思想系統的生長過程。
展覽標題“所以”在此展現出雙關:它既是藝術家與作品之間最直接的因果關聯,也是理解整個展覽空間詩學的總序。在這里,“所以”不是結論,而是邀請——邀請我們進入陳琦藝術世界中那持續發生的現場。
線性之因
呼嘯而過的時光列車
沿著弧形展墻緩步前行,仿佛登上了時光列車。車窗外的風景從八十年代《明代家具》系列的極簡形式與細膩質感,駛過九十年代《二十四節氣》中凝固的個人記憶瞬間,穿越《荷》與《佛手》系列,最終抵達《蟲洞》《水》系列的哲學之境。這三個關鍵轉折點勾勒出陳琦藝術蛻變的內在邏輯。
早期的《家具》《樂器》系列展現了他對“物”的迷戀與敏感。那些桌椅、古箏在畫面中不僅是物件,更是被凝視的存在本體。及至《二十四節氣》,陳琦已從對具體物的描繪轉向對時間的捕捉。正如南京藝術學院教授王方所言,這些畫面并非對節氣的圖解,而是“記憶里那些凝固的個人經驗性的、非典型的瞬間”。節氣成為時間的標點,而畫面成為時間的容器。
《荷》與《佛手》系列標志著陳琦藝術的第一座高峰。荷如光如塵的高潔境界,佛手對生命、對命運發出低沉的追問——兩者一輕盈一厚重,共同完成了從物象到心象的飛躍。此時,畫家已不滿足于描繪世界,而是要建構一個安放心靈的精神場域。
哲學躍遷發生在《蟲洞》與《水》系列中。那些從古籍蛀痕中抽象出的“蟲洞”,在陳琦手中成為穿越時間維度的視覺符號,并由此開啟跨媒介創作的鑰匙——紙雕《時間簡譜》、掐絲琺瑯《巨川》,媒介的邊界在此消融。而《水》系列則更進一步:站在十余米長的《水》前,觀眾被這片浩瀚的有形又無形的波濤完全包裹。陳琦在此進入對“態”與“流”的哲學觀照。
這條時光軌跡的盡頭,是2023至2025年的《圓融》《無色》《春江》。它們像凝視著過去,像在向往日致敬,完成了一次藝術生命的回環。
生成之果
“心物共振”的方法論
若僅將陳琦的藝術理解為風格演進史,便錯過了展覽最核心的啟示。隱藏在作品表象之下的,是一套完整且獨特的創作方法論——這正是“所以”一詞的真正由來。
陳琦的藝術起點是“版”。在他手中,水印木刻的“版”從來不只是技術載體,而是人與物、時間與空間之間的接觸面。水、木、紙、墨、光這些物質媒介,從來不是被動等待被塑造的材料,而是與藝術家平等對話、共同呼吸的有機體。
這種“心物共振”的關系,在《水》系列的創作過程中體現得淋漓盡致。水的滲透具有天然的不可控性,墨在紙上停留的濃淡干濕,光在層層紙張間的透射折射——這些“偶然”成為作品生命力的來源。陳琦的智慧在于,他以極致的理性控制(精確的套版、嚴謹的構圖)為這些偶然的詩意留出生長的結構。這是“控制”與“放手”之間的平衡,是主體與客體在創作過程中的共同生成。
由此,我們便能理解陳琦作品中那種獨特的“東方理性與詩性”。理性體現在嚴密的秩序、層疊的耐心、對過程的虔誠;詩性則藏于水墨暈染的微妙、光影交錯的韻律、巨大留白中的呼吸感。
當陳琦將蟲洞符號轉譯到掐絲琺瑯,或將水紋轉化為紙雕的光影劇場時,他實踐的正是一種“知行合一”的當代版本。“知”是對媒介特性與哲學觀念的深刻理解,“行”是在不同材料中尋找最恰當的表達方式。每一次跨媒介嘗試,都是對同一種核心觀念的重新驗證與深化。
場域之詩
萬物在對話中共生
“所以:陳琦”以三部曲的敘事節奏,將藝術家四十年的創作轉化為可沉浸的交響曲。第一章節是回溯的、沉積的,弧形展墻如同時光的河床,承載著藝術生命的重量。而轉過拐角,到了第二部驟然明亮——滿墻的白色花卉《百合》《一樹繁花》《盛宴》盛大綻放。刻刀換作毛筆,木板變為宣紙,那些深沉的哲學符號讓位于植物最本真的生命狀態。這是陳琦藝術中難得一見的絢爛章節,是“已到壯年的陳琦,內心的那種生命力依然蓬勃”的直接告白。從對“人類器物”的哲思,到直接描繪“大地上的自然的生命”,這何嘗不是一次向中國畫初心的回歸與超越?
展覽的高潮與終結在第三章節。十幅九米高的《水》系列從天垂落,波濤翻涌如時間本身的沖刷;對面三十六張《失聯》云圖聯拼,云卷云舒如天空的呼吸。在這“水天互文”的宏大場域中,“巨川”掐絲琺瑯獸靜靜地匍匐守護。這里,個人的藝術思考已升華為對天地、時空、存在的本質之問。然而,這種劇場化的展示也需要警惕其可能對作品本體解讀產生的影響。
離開展廳時,“所以”二字已獲得全新的解讀:藝術從來不是預設結論的展示,而是在心與物、因與果、控制與放手之間,那永不停止的生成過程。藝術之所以必要,正是因為它保留了“偶然”的權利,保留了讓萬物在對話中共同生成的詩意空間。
所以,這不是結束。所以,這始終是開始。
圖源/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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