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沒說出口的愛：《在蘋果樹上》解鎖家庭敘事新可能

12月14日，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舉辦《在蘋果樹上》新書分享會，作者遼京與編輯羅丹妮、主持人冷建國圍繞這部家庭題材中短篇小說集，展開了一場關于親情、視角與生命體驗的深度對話，解鎖了家庭敘事的多重維度。

《在蘋果樹上》打破傳統敘事模式，通過四代人的四個視角串聯起家族故事。從男主角秋晨對奶奶身世的想象性建構，到妻子米蘭與母親的隔閡，再到女兒米豆眼中的世界，最后落腳于單身獨立的姑奶奶秀娟與友人的跨代友情。蘋果樹是小說的核心意象，既象征血緣聯結，也承載著對世界的認知圖景。四個篇目既相互獨立又彼此衍生，讀來兼具短篇的精巧與長篇的完整感。

創作中最具挑戰的是男性視角與少女視角的塑造。遼京坦言，作為女性創作者，秋晨的男性視角是 “摸著石頭過河的嘗試”，而米豆的視角則需要完全虛構兩個差異鮮明的少女形象，“要讓她們形成鏡像對比，同時貼合年齡特質，難度很大”。但這種視角切換恰恰成為作品的亮點，冷建國評價，“通過不同人物的口吻敘事，我們既看到自我與他者的區別，也發現彼此的相似性，明白每個人既是自己生活的主角，也是他人故事的過客”。

羅丹妮特別贊賞小說對男性內心世界的挖掘：“我們總覺得男性情感世界貧乏，但秋晨對奶奶的執念、與他人的關系糾纏，讓男性形象擺脫了符號化，讓我們看到人與人之間錯位、誤解背后的真實思緒。” 這種多視角的交織，讓家庭故事不再局限于單一維度，而是呈現出立體、復雜的生活本貌。

《在蘋果樹上》的敘事既深入家庭內部的心理肌理，又突破血緣邊界向外拓展。遼京表示，相較于此前的作品，這部小說更側重 “人的內心波動”，沒有激烈的情節沖突，卻以內心懸念牽動讀者——米蘭對母親情感雞湯的困惑、米豆對成人世界“無意義”的犀利洞察，都讓人物的內在精神世界得以充分呈現。

羅丹妮認為，這種向內探索正是家庭題材創作的難點與亮點：“生活比小說更精彩，但我們往往不了解他人的內心。遼京讓我們看到，那些熟悉的家人背后，藏著我們從未真正理解的隱秘思緒。”她說，“我們對家人的熟悉，有時只是混沌的習慣，而小說讓我們‘醒來’，意識到自己在時間河流中的位置。”

同時，作品的敘事邊界也在不斷向外延伸。米豆與朋友方婷的交往、姑奶奶秀娟與工友金子的跨代友情，都跳出了血緣家庭的范疇，探討了女性情誼的多樣形態。遼京介紹，秀娟的形象打破了傳統獨身女性的刻板印象，“她晚年仍在工作、旅行，保持著強烈的移動性，與一輩子奉獻家庭的金子形成對比，展現了女性生活的不同可能”。

分享會中，衰老與代際關系成為熱議的核心議題。遼京在創作中格外注重衰老細節的刻畫，她回憶起奶奶晚年對衣物的特殊要求：“不能買帶拉鏈的，要大扣眼的系扣馬甲，因為手指精細動作退化，拉鏈對不上。”這種細碎的細節讓衰老呈現出“像電影字幕般慢慢淡出的過程”。她強調，文學書寫衰老，關鍵是要展現人物健康時的狀態，“只有讓讀者知道她曾經熱愛旅行、喜歡聊天，才能真正感受到衰老帶來的限制與悲涼”。

羅丹妮結合自身照護老人的經歷談到，衰老議題雖不討喜，卻極具現實意義：“我們總在經歷后才發現，老人需要低領開衫、寬松褲子，需要嬰兒油和爽身粉，這些生命經驗值得被書寫、被看見。”而小說通過完整呈現人物的生命軌跡，讓讀者學會接納衰老：“當我們知道一個人曾經的模樣，知道衰老是生命的自然過程，就不會再感到窒息，而是能以耐心陪伴這份必然。”

對于現代社會普遍存在的代際隔閡，三位嘉賓均認為，溝通是重要的橋梁，但無需強求 “完全理解”。遼京以小說中的母女關系為例：“米蘭與母親的隔閡，源于缺乏直接坦誠的交流，但這份愛并非虛偽，而是蒙著薄霧的相互凝視。”羅丹妮表示：“回避雷區是智慧，但關閉心門是遺憾。人與人的隔閡難免，但不放棄溝通的可能，就是對彼此最真誠的接納。”正如小說的開放式結尾，那些沒說出口的愛，那些未曾言說的理解，都在文字中延伸向更遠的世界，等待讀者去共鳴、去續寫。

現代快報/現代+記者 陳曦 主辦方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