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現代西方國家編纂的多數世界通史,一個耐人尋味的現象反復出現:蒙古帝國的征服被大書特書,清朝的衰落被反復剖析,而夾在中間的明朝,其形象卻時常語焉不詳,甚至被刻意淡化。
這種選擇性的歷史敘事并非無心之失,其背后可能暗含著一個令部分西方中心論者不適的歷史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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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五至十七世紀全球早期現代化的關鍵時期,明朝不僅未曾缺席,更一度是塑造世界格局的核心力量。
無論是持續兩個多世紀、吸納全球過半白銀的經濟體系,還是引領全球軍事革命的“火藥帝國”,亦或是遠涉重洋、不恃強權的和平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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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強盛都達到了一個令同期世界其他文明難以企及的高度。深入這段歷史便會發現,明朝的強大是一種系統性的存在,它從根本上挑戰了“近代化等同于西方化”的單一敘事。
直白來說,明朝的經濟影響力,首先通過一種貴金屬——白銀,輻射至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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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世紀,隨著明朝內部“白銀貨幣化”進程的完成,社會經濟對白銀產生了巨大而穩定的需求。這一內生性變革,意外地成為了啟動早期全球化的關鍵引擎。
當時,中國出產的絲綢、瓷器、茶葉等商品在全球市場上具有不可替代的競爭力,而海外則用白銀進行支付,形成了一種“商品-白銀”的穩定國際交換模式。強大的制造業與龐大的市場,使中國像一個巨大的“吸泵”,源源不斷地吸納著全球的白銀。
這一過程的規模令人震驚。根據學術研究,在十六至十七世紀,日本白銀產量的絕大部分以及美洲白銀產量的一半,最終都流入了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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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滿足中國的需求,世界被緊密地連接起來:西班牙人開發了美洲波托西等巨型銀礦,通過“馬尼拉大帆船”橫跨太平洋,將白銀運至亞洲交換中國商品。
葡萄牙人則活躍在印度果阿至中國的航線上。以中國為中心,形成了三條跨越三大洲的海上貿易干線:中國-東南亞-日本線、中國-馬尼拉-美洲線、中國-果阿-歐洲線。
這意味著,當歐洲冒險家剛剛踏上殖民征程時,一個以明朝為終端消費市場和資本匯聚中心的全球化貿易網絡已初具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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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史學家貢德·弗蘭克在其著作《白銀資本》中的觀點為此提供了注腳:在1800年以前,中國不僅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而且長期處于貿易順差地位,世界經濟中心一度在東方。
明朝通過市場和貿易,而非槍炮與殖民,將自己深深嵌入了全球體系,并成為了當時世界財富循環的“心臟”。
而與經濟實力相匹配的,是明朝強大且創新的軍事力量,尤其是在火器的發展與應用上,明朝走在了全球“軍事革命”的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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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學界近年來的研究修正了舊有觀點,承認明朝中前期是“世界上最強大的火藥帝國”,其步兵火器的裝備規模與效能,在相當長時間內領先于全球任何國家。
而這種領先是系統性的。早在十四世紀后期,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軍隊中,已有約10%的步兵裝備了火器。到了十五世紀初,明成祖朱棣創建了世界上第一支專業化火器部隊,神機營,并將其系統化地運用于對蒙古和越南的戰爭中。
進入十六世紀,面對新的軍事挑戰,明朝的軍事技術并未停滯,而是展現出驚人的適應與創新能力。通過引進葡萄牙等國的火繩槍(當時稱為“鳥銃”)和佛郎機炮技術,明朝工匠迅速消化吸收并加以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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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時期,火炮制造技術從傳統的鑄造轉向更為先進的鍛造,生產出的鍛鐵炮材質堅韌、重量更輕、造價低廉,得以大規模裝備部隊。
而這些技術改進絕非簡單模仿。明代工匠融合中西之長,例如為火炮增設準星和照門以提高精度,設計“筍殼結構”加固炮管,發明“公孫彈”以兼顧不同射程的殺傷效果。
在戰術層面,明軍也熟練掌握了火器齊射等先進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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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持續的軍事革新,使得明朝在十六世紀末的朝鮮之役中,能夠以威力強大的火炮壓制日軍,最終捍衛了東亞的秩序穩定。明朝的軍事遺產深刻影響了周邊地區,其前期的金屬火器直接推動了朝鮮半島與東南亞北部的火器發展。
可以說,在近代之前,明朝完成了一次以火器為核心,涵蓋技術、戰術與編制的全面軍事變革,其深度與廣度足以媲美甚至早于歐洲的同類進程。
另外明朝的強大,還體現在它作為一種“高勢能文明”對世界知識、技術體系的輸出與塑造上,盡管這種影響在后來長期被西方主導的敘事所掩蓋。
明朝曾以和平的姿態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國際影響力。鄭和七下西洋的壯舉,其艦隊規模與技術優勢,直到一個世紀后仍令歐洲航海家難以望其項背。
更重要的是,這支強大的艦隊所執行的并非殖民與征服,而是貿易、外交與文化傳播,其“共享太平”的理念構建了一種不同于歐洲殖民模式的國際交往范式。即便在官方遠航停止后,明朝的民間海上力量依然主導著東亞海域的貿易網絡。
此外,明朝成為歐洲知識界了解東方先進文明的最重要窗口。
明朝中后期,伴隨傳教士東來,出現了“西學東漸”與“漢學西傳”的雙向交流。利瑪竇、湯若望等傳教士帶來了天文、數學、光學等西方知識,徐光啟、李之藻等中國士人則以開放的態度學習、翻譯,合作編撰了《崇禎歷書》、《幾何原本》等著作。
與此同時,中國的科技文化也反向流向西方。集中國古典技術大成的《天工開物》,在清朝曾被冷落,卻很早就傳入日本和歐洲,被達爾文稱為“權威著作”,對歐洲的農業和手工業發展產生了啟發。
明朝學者徐光啟提出的“格物窮理之學”,試圖以數學方法統領自然研究,其設想在當時極具前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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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說,歷史的復雜性在于,明朝的最終衰落并非源于靜態的“落后”。相反,其衰落恰恰與其深度參與全球體系有關。有研究指出,晚明遭遇小冰河期導致農業連年歉收,而全球白銀的大量流入又加劇了通貨膨脹,這種內外因素的疊加對王朝的覆滅產生了重要影響。這從一個側面說明,明朝的命運早已與世界緊密相連。
而明朝的強盛,是一個早熟的世界性帝國的綜合體現。它在經濟上創造了吸引全球白銀的引力場,在軍事上引領了火藥時代的變革潮流,在文明交往中既展現了和平的威力,也成為了知識傳播的樞紐。
西方國家在歷史書寫中對明朝的微妙態度,或許正源于此:承認明朝,就意味著必須修正那個將近代化與崛起視為西方獨家劇本的固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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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地,明朝的歷史提醒我們,在世界走向現代的十字路口,曾有過另一條由東方引領的、截然不同的發展路徑,其光輝與教訓,至今仍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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