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將舉行戰時選舉，與柬埔寨沖突何時休？

泰國選舉監管機構12月15日表示，在總理阿努廷·參威拉軍（Anutin Charnvirakul）解散議會數日后，泰國將于2月8日舉行提前大選。議會解散之際，泰國正與柬埔寨因長期存在的邊界爭端而陷入大規模軍事沖突。尤其是在今年12月初，泰國方面甚至否定此前與柬埔寨達成的停火協議。阿努廷采取了強硬的軍事立場，以迎合國內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新加坡亞洲新聞臺（CNA）分析認為，泰國國內問題與脆弱的指揮體系，以及柬埔寨方面的經濟焦慮相互疊加，使得邊境緊張局勢演變成一場比分析人士此前預期的更為激烈的對抗。

沖突中的提前選舉

阿努廷執政僅三個月，正尋求連任。他是在主要反對黨準備就憲法改革問題提出不信任案之際，解散了立法機構。這次選舉很可能在阿努廷領導、奉行保守主義路線的自豪泰黨（Bhumjaithai Party）與進步派人民黨（People’s Party）之間展開對決。人民黨在2023年大選后曾在眾議院中擁有最多席位。另一大競爭者則是民粹主義的為泰黨（Pheu Thai Party），該黨得到億萬富翁、前總理他信·西那瓦（Thaksin Shinawatra）的支持。

議會解散之際，泰國正與柬埔寨因長期存在的邊界爭端而陷入大規模軍事沖突。專家指出，阿努廷采取了強硬的軍事立場，以迎合國內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在沖突爆發前，由于南部洪災造成160多人死亡，以及政府對多起重大詐騙丑聞處理不當、牽連部分官員和泰國商界人士，阿努廷所屬政黨的支持率已出現下滑。倫敦政治經濟學院薩·斯維·霍克東南亞研究中心（Saw Swee Hock Southeast Asia Centre）研究員兼項目負責人佩特拉·奧爾德曼（Petra Alderman）表示：“阿努廷從擔任總理之初就打出民族主義牌，并積極拉攏軍方。他幾乎完全放手讓軍方按照他們認為合適的方式處理沖突，因此在很多方面，他是在為自己積累政治善意資本。”

阿努廷在9月的投票中勝出，部分得益于主要反對黨人民黨的支持，作為交換，他承諾在4個月內解散議會，并就由民選制憲會議起草新憲法舉行公投。阿努廷接替的是他信的女兒、為泰黨的佩通坦·西那瓦（Paetongtarn Shinawatra）。后者執政僅一年，便因上一輪邊境緊張局勢引發的丑聞而下臺。她被曝光與柬埔寨前首相洪森進行具有政治敏感性的通話，被認定違反道德規范。即便在被停職之前，她的政府也已陷入困境，主要原因在于未能有效振興自新冠疫情以來持續停滯的經濟。

與此同時，人民黨因支持阿努廷出任總理而在其支持者中引發強烈反彈。鑒于阿努廷的保守議程，許多人認為這一立場背離了該黨的核心原則。分析人士還認為，在民族主義情緒高漲的背景下，其進步主義綱領可能適得其反。奧爾德曼表示：“隨著軍方人氣不斷上升，人民黨可能難以為其部分進步議程爭取支持。諸如軍隊改革之類的議題，在當前環境下會更難向選民推銷，因此，如果該黨希望擴大選民基礎，可能不得不削弱自身的進步色彩。”

被否定的停火協議

泰國的這次提前選舉是在與柬埔寨的沖突中舉行的。盡管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宣布泰國與柬埔寨已同意停止交火，但泰國看守總理否認雙方存在任何停火協議。在兩國邊境地區激烈交火仍在持續之際，阿努廷·參威拉軍12月13日表示，泰國并未同意與柬埔寨停火，泰國部隊將繼續作戰。柬埔寨方面則宣布，已暫停與泰國之間的所有邊境通道。同日，泰國軍隊發動了包括戰斗機在內的打擊行動，而柬埔寨則在邊境地區發射了多輪火箭彈。泰國軍方表示，至少有2名平民在奔向防空掩體時遭到柬埔寨火力襲擊并嚴重受傷。

最新一輪戰斗源于12月7日的一次沖突，當時2名泰國士兵受傷。此次沖突后，過去一周已有20多人死亡，邊境兩側超過50萬人被迫流離失所。泰國軍方稱，有15名泰國士兵陣亡，并估計165名柬埔寨軍方人員死亡。柬埔寨方面未公布任何軍事損失，但表示至少有11名平民死亡，60多人受傷。

12月12日，特朗普在與阿努廷以及柬埔寨首相洪瑪奈（Hun Manet）通話后，通過社交媒體發文宣布雙方同意恢復7月的停火協議。但這一消息在兩國領導人中反響冷淡，泰國和柬埔寨領導人在通話后發布的聲明中均未提及該協議。阿努廷表示并不存在停火，和平將取決于柬埔寨是否首先停止攻擊。泰國外長西哈薩克·普昂凱特凱奧（Sihasak Phuangketkeow）表示，特朗普的言論并未反映“對局勢的準確理解”。他說：“我們感到遺憾，也感到失望，因為特朗普總統提出的一些觀點影響了泰國人民和泰國的感受。我們認為自己——事實上我們也為此感到自豪——是美國在本地區最早的條約盟友。”

柬埔寨總理洪瑪奈次日在Facebook發布聲明時并未提及停火，而是提到與特朗普的通話，并表示柬埔寨仍在根據今年10月于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簽署的一項早期協議，尋求和平解決方案。洪瑪奈還表示，他已建議美國和馬來西亞利用其情報收集能力，“核實在最新一輪戰斗中究竟是哪一方首先開火”。

兩國國內政治均有擴大沖突的因素

兩國政府在延續沖突中均承受壓力且邊境地區長期爭議的情況下，即便是輕微事件，如今也可能迅速升級。“雙方都能明顯感受到國內壓力。”泰國曼谷朱拉隆功大學國際關系教授蓬素迪拉克（Thitinan Pongsudhirak）表示。

泰國政府是在國內政治弱勢不斷加深的背景下進入這一局勢的。這使得其是在升級還是緩和戰斗的問題上更加進退維谷。此次沖突升級發生在泰國南部遭遇毀滅性洪災之后，同時還伴隨著對東南亞運動會組織工作的批評，以及有關總理阿努廷與地區詐騙網絡存在關聯的報道。國際關系與安全事務獨立專家瓦塔那亞貢（Panitan Wattanayagorn）表示，這些挑戰“出人意料地”重創了阿努廷及其自豪泰黨的支持率。素安都斯大學（Suan Dusit University）在上月底南部洪災最嚴重時期進行的一項民調顯示，阿努廷的公眾支持率從48%驟降至23%。在選舉臨近之際，阿努廷如今有動機“轉移公眾注意力”，將焦點從上述問題上移開。

泰國的政權危機被柬埔寨方面認為是一種政治機會。瓦塔那亞貢表示，所有這些斗爭與動態，必然已被柬埔寨高層密切觀察到，他們或許認為泰國領導層軟弱或分裂。他說，過去數十年的沖突歷史表明，柬埔寨往往在泰國由文官執政時施加更大壓力，而在泰國由軍方背景領導人執政時，則更傾向于妥協。例如，在2008年至2011年的柏威夏寺（Preah Vihear）緊張局勢期間，當泰國民選政府因抗議、聯合政府脆弱以及領導層頻繁更迭而陷入困境時，柬埔寨曾使用更為強硬的外交語言，并多次發生邊境沖突。法政大學（Thammasat University）亞洲研究副教授杜利亞帕克·普里查魯什（Dulyapak Preecharush）表示，鑒于柬埔寨的國內政治現實，“仍然需要展示國家能力與力量”。“如果我們和平生活得太久，就會忘記民族團結、意志和決心這些東西的重要性。”普里查魯什表示。

普里查魯什認為，究竟是哪一方在挑釁，真相可能介于兩者之間，當前戰斗升級的時機“反映了邊境本身固有的脆弱性”。他指出，即便某些問題本身并無直接關聯，公眾認知仍可能將其串聯成治理能力削弱的整體圖景——無論是在災害管理、經濟問題還是安全事務方面。

圖片來源于網絡

iWeekly獨家稿件，未經許可，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