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夏衍“在上海的家”，聽孫女沈蕓講述爺爺的故事

澎湃新聞與夏衍孫女沈蕓相約夏衍故居。采訪：羅昕 剪輯：李思潔 調色：江勇(46:54)

夏衍先生是我國著名的文學家、劇作家、電影藝術工作者。他在上海生活了近30年，在這里結婚生子，寫下了《包身工》《賽金花》《上海屋檐下》等名作。

今年是夏衍先生誕辰125周年和逝世30周年，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澎湃新聞·文學花邊與夏衍的孫女沈蕓相約夏衍先生在上海“最后的家”——位于烏魯木齊南路178號的夏衍故居，聽她講講爺爺與上海的故事。

澎湃新聞·文學花邊與研究員、夏衍孫女沈蕓（左）相約夏衍故居。全文現場拍攝：李思潔 調色：江勇

“在上海的家”

在上海生活期間，夏衍前后住過4處地方，分別是：虹口塘山路業廣里685弄42號、愛文義路（今北京西路）普益里、南京西路靜安寺重華新邨59A、烏魯木齊南路178號。

沈蕓說，安全性在爺爺的“地下黨”時期是絕對第一的考慮。比如虹口塘山路業廣里的房子就是有前后門的石庫門房子，還能直接通到隔壁二姐家；愛文義路（今北京西路）普益里的房子也有一個前門和兩個后門，萬一有事時方便脫身；南京西路靜安寺重華新邨59A隔壁就是梅龍鎮酒家，是當年地下黨的一個聯絡點。

烏魯木齊南路178號夏衍故居

1952年，夏衍和兒子在寓所籬笆墻前的合影。照片來源：夏衍故居

1954年，夏衍的家庭大合影。照片來源：夏衍故居

1949年，夏衍住進了烏魯木齊南路178號，開啟了自己一生中擔任職務最多的時期。烏魯木齊南路178號是一座漂亮的三層英式建筑，據說也是鄔達克的建筑作品。當年夏衍一家住在一二層，一樓是客廳和警衛住的房間，二樓是家居；三樓是一位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的遺孀住著，有一條直通三樓的小樓梯。夏衍在這里一直住到1954年他離滬赴京去文化部任職之前。

沈蕓帶著澎湃新聞·文學花邊看老照片

“在前三處住址，因為‘白色恐怖’，爺爺幾乎沒有留下照片。在烏魯木齊南路178號，爺爺分別在1952、1953、1954三年中留下了四張照片，這是他在上海居住過的寓所中僅有的。”沈蕓說，一張是1952年，爺爺和青年時期的爸爸在寓所籬笆墻前有了一張合影；兩張是1953年，爺爺與吳祖光、新鳳霞夫婦的合影，一張在大門前，一張在院子里的大草坪上；還有一張是1954年，爺爺、奶奶與他們的大姐、二姐有了一張家庭大合影。

他依然是“老上海”

在夏衍故居主臥的一套桃花芯木的家具（床+床頭柜+梳妝臺+五斗柜），夏衍曾從上海帶去北京。夏衍去世后，家屬決定讓這套家具回到上海，回到“在上海的家”。

“我從小就和這套家具一起長大，它們凝聚了我們家三代人的記憶。現在它們回到故居，回到這處老洋房，也特別合適。”

如今主臥的一套桃花芯木的家具

沈蕓說，爺爺對上海充滿了感情，他和奶奶在這里結婚，在這里生下了姑姑和爸爸，并在上海完成了創作生涯中最重要的三部作品——《包身工》《賽金花》《上海屋檐下》。上海之于爺爺，如同紹興之于魯迅，北平之于老舍。

就連飲食上，爺爺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上海”，尤其喜歡吃冬筍、蠶豆等等時令之物，以至于到了她這樣的第三代，盡管在北京長大、生活，也還是南方的飲食偏好和口味。

在沈蕓看來，相比爺爺的故鄉杭州和居住了近半個世紀的北京來說，上海才是他刻骨銘心的生活和戰斗過的地方。“他對上海的深情厚誼滲透在了每一個細節的點點滴滴中，比如風土人情、生活起居及在飲食習慣上‘頑固’的堅持，以至于影響到了我這一輩人。”

心心念念的貓和狗

沈蕓從未在烏魯木齊南路178號住過。1990年代她第一次走進這里，回北京后就和爺爺聊起了“在上海的家”。

“爺爺總提到這個房子里養著一只貓，還有一只狗。”沈蕓說，爺爺1951年去民主德國訪問，皮克總統通過大使館送給他一只德國純種大狼狗，取名“來福”?。那時家里還有一只老資格貓，很兇，總霸占著二樓，“來福”?要是想上二樓，老資格貓會一巴掌給打下來，“爺爺說到這些事的時候，還會學著貓的手勢，說它就是這么把大狗給攔下去的。”

沈蕓（左）接受澎湃新聞記者羅昕（右）采訪

沈蕓告訴我，如果說爺爺對晚輩有什么希望，那就是“養貓”。“爺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貓奴，我也愛貓，他總說我們家養貓的傳統看來到第三代是傳下去了。對于我們是從文從理，職業是什么，他好像并不在意，但他很在乎我們有沒有把養貓的傳統延續下去。”

“可能外面的人看他是有帶著各種符號的，但對我來講，他就是爺爺。”沈蕓稱，在北京的時候，很多孩子輩的人會去看爺爺，爺爺總要讓那幫孩子畫一只貓再走。“現在這些孩子，大概也都六七十歲了。”

他們的精神力量

每當生活中遇到一個坎，沈蕓都會想，如果是爺爺遇到了，他會怎么樣。

“一個經歷了各種風云變幻的人，他靠什么走完自己人生的路？”

沈蕓想爺爺夏衍的一生是很不容易的。兒時家道中落，靠救濟度日，直到去海外留學，接觸到了很多新思想，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回國后他來到上海，碰上“白色恐怖”，日子也變得危險、艱苦起來。“爺爺年輕時多漂亮啊，但到了1937年以后，有一張1938年他在廣州拍的照片，你就明顯看到他容貌上變得很老成了。”

“晚年或許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時間，從1976年到他1995年去世，這段時期他的人生非常安定，全家人住在一起，三世同堂。”沈蕓說，“他比他的同代人幸運太多，當然中間也是艱辛備嘗。”

翻開夏衍故居的留言簿

在夏衍故居，沈蕓忍不住翻開了留言簿，上面寫滿了陌生游客密密麻麻的留言。有人說在這里得到了精神力量，有人畫上了許多貓，還有人因為知道夏衍是理科生直接留下了一道高數題，看得沈蕓哈哈大笑。

“我想如果他看到這些充滿朝氣的留言，也會高興的。我們都能從他們這代人身上得到很多力量。”沈蕓感嘆道，爺爺學的是電機工程，當年如果以此為業，肯定可以過上富足的生活。但那時他選擇了參加革命，“想想他們這代人中間經過了多少鬼門關，真是為后人吃盡了苦。我們也以他們的精神為支柱，好好地走下去。”

沈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