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記》不難發現呂后的牌很爛。
她是大戶呂公的二女兒,雖是富貴人家,但完全不由她做主。
父親呂公得罪仇家,被迫舉家搬遷到沛縣,投奔做縣令的好友。
縣令見呂家家底殷實,想借機搞個招商投資。于是,他設宴邀請縣中官吏、豪杰。
宴會不大,但吸引不少青年才俊前來。同時酒肉的香味也勾來劉邦。
此時的劉邦還不叫劉邦,叫劉季,是個泗水亭長,官不大,但事不少,既要管轄區治安、抓盜賊,又要押送囚犯。關鍵是兜比臉還干凈。可這不妨礙劉邦蹭吃蹭喝送“份子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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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縣衙門口,遞上名帖,扯著嗓子朝管收禮的蕭何說“泗水亭長劉季,賀一萬錢”。
蕭何是劉邦的好大哥,最了解劉邦品性,知道他口袋空空,身無分文。
本想給他隨便寫幾個,自己貼補過去。但這混球開口就是“一萬”。
要知道,在場賓客最多才一千錢紅包,就能坐到堂下。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廳內的呂公聞聲大驚,急忙起身到門口迎接劉邦。
他見劉季身材高大、顏值也高,當即拉著他坐到自己身邊的上座。
酒過三巡,賓客散盡,呂公就拉著劉邦,為他相面,說“好相貌好相貌,天下無人能與你相比。
我有一女兒,現愿意許配與你,替你掃灑,孝順父母,為妻為妾,悉聽尊便。”
不等劉邦回答,呂公喚來呂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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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重禮節,嫁女兒要有媒妁之言,三媒六聘。
盡管劉邦已近不惑之年,整日游手好閑,不務正事。沒結婚不說,還有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劉肥。
但呂公還是一句話,把花樣年華的女兒嫁給大叔。
呂雉想反抗,反抗不了。
呂夫人大罵呂公不長眼,你總說這個女兒以后貴不可言,好歹嫁個旗鼓相當的人家?現在為什么隨隨便便就把她嫁給劉季?
呂公只是一句“你一個女人懂什么?”
一句話,徹底堵住呂雉后退的希望。一手好牌,被呂公打爛,換作旁人早就逃婚遠走他鄉,但呂雉不認命。
劉家家徒四壁,呂雉嫁到劉家后,褪去華服,換上粗布衣衫,學著舂米織布、燒火做飯、下田耕作;不僅伺候公婆的飲食起居,還要照顧劉肥、兒子劉盈、女兒魯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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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劉季呢,繼續在忙事業,不著家。偶爾回來一次,留下幾句話,便又不見蹤影。
可日子的苦,還遠不止這些。
知夫莫過妻,呂雉知道劉邦的心思,就幫他造勢。只因秦始皇說“東南方向有天子之氣”,劉邦便躲到山中不出來,呂雉就請人四處尋找。
芒山、碭山不小,藏一個人很容易,找一個人困難卻不小。大家都找不到劉邦,只有呂雉能找到劉邦。
劉邦好奇,別人都找不到,怎么就你能找到?
呂雉說“你所在的地方,有一團祥瑞之氣。”
哪有什么怪事,這只不過是他們夫妻的秘密。但在秦末,人們信這個。
她這就是幫忙劉邦造勢。
這事一傳十 十傳百,很快劉邦就有一群迷弟。
后來,劉邦起兵反秦,呂后的安穩日子徹底破碎。
劉邦在前線拼殺,她則帶著劉邦父母、劉肥、一雙兒女東東躲西藏,為劉邦籌集糧草、穩固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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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慘的是,劉邦取得彭城后,以為勝利在望,便派人接一家老小去團聚,不曾想項羽殺個回馬槍,三萬人打得劉邦丟盔棄甲,狼狽逃跑。
途中,項羽遇到呂雉劉邦父母,他把他們擄去當人質,投入大牢,一關就是兩年。
而劉邦呢?他兵敗逃到定陶,遇到能歌善舞、善解人意的戚夫人。
呂雉在楚軍大牢吃苦,劉邦卻在和戚夫人唱歌跳舞。
楚漢相爭,久決不下。彭越斷絕項羽糧草,項羽深感憂慮,他把呂雉和劉太公押到陣前,架起一口大鍋,要烹劉邦父親劉太公。
劉邦見狀卻說“我們曾約為兄弟,我爸就是你爸,如果你一定要煮了你父親,就請分我一杯肉湯。”
項羽聽后大怒,要殺劉太公。最后還是項伯勸說,他才作罷。
如果換成烹呂雉,劉邦也不會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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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質的生活很難熬,和嬴政在趙為質時一樣難熬。
呂雉只是祈禱劉邦能贏,憑著一股忍勁,她終于熬過來了,九死一生回到丈夫身邊。
經過苦難磨礪,呂雉青春不復存在。迎接她的不是久別后的寵愛,而是嫌棄。
更讓呂雉心冷的是,劉邦一句“此子類我”,讓戚夫人動了歪心思,她日夜哭泣,請劉邦廢劉盈,立劉如意為太子。
相比戚夫人,呂后是一手爛牌,婚姻不能自己做主,好不容易熬出頭,就有人來摘果子吃。
當察覺劉邦準備廢長立幼,呂后慌忙求助張良,在他建議下請來商山四皓協助劉盈。這才成功扳回一局。
劉邦崩后,劉盈繼位,呂雉成了太后。她以雷霆手段清算了戚夫人。
也給自己留下永世罵名,但她不后悔,因為她若失敗,下場可能會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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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狠,是自保,而她的忍,則是立于不敗的遠見。
漢惠帝三年,匈奴冒頓單于派使者給呂后送了一封信。
信上語言輕佻,大致說:呂后你寡居,我也獨居,不如兩人結為連理,一起過日子。
呂后看后,怒不可遏,認為是在羞辱自己,是侮辱漢朝廷,她召集群臣商議對策。
妹夫樊噲是個武將,聽到此話,拍案而起,揚言要率十萬大軍踏平匈奴。
這話聽得人熱血沸騰,但不可行。
當年,劉邦親率三十二萬大軍征討匈奴,反被圍困在白登山。
若不是陳平賄賂匈奴閼氏(類似皇后),言語暗示:漢朝美女眾多,單于打勝仗,把她們帶回來,恩寵就與你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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閼氏聽后勸說單于,漢地廣打來也守不住。冒頓才在包圍圈開了一條口,放劉邦出去。
實力的懸殊,讓劉邦服軟,只能讓人帶著大量錢財、美女去跟匈奴和親。
如今,漢百廢待興,沒能力和匈奴干仗。
所以,大家都不同意出兵。
呂后心里也明白,這封求婚書不是真的,與婚姻沒有任何關系,它是兩國在政治上的博弈。
可是,目前沒有到打匈奴的最佳時機,她只能忍。
于是,她壓住委屈,謙卑地給冒頓回信道:我老了,配不上您,愿獻上年輕貌美的女子,與豐厚財物,維系兩國和平。
這件事就這么畫上句號。
這封信,是無奈之舉,看似是忍氣吞聲,實則高明。
冒頓單于的本意,不是羞辱西漢王朝,不是求親,而是試探。
他希望呂后會大怒,繼而先動兵。這樣匈奴便能師出有名,趁機南下掠奪。
可呂后偏不上當,她以柔克剛,給足冒頓單于面子,也堵死了匈奴開戰的借口。
也許有人會拿匈奴婚俗說事,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本是尋常。冒頓以自己的禮節來迎娶呂后,無不妥之處。
但是,這放在漢的禮法中,就是挑釁。
呂后知道眼下危機,漢國力微弱,而冒頓單于統一了匈奴各部,實力正是強盛時。
看透這背后利害,呂后咽下了一時的屈辱,換來了大漢邊境數年的安穩。
有人會說呂后好運,能干到太后。
但看她的牌,真的很爛,出身不錯,但婚姻只能被安排,不能自己做主;從人質、棄婦、她熬到最后成為掌權太后。
但是,呂雉從來不認命。她把一手爛牌,打得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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