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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李海倫
編輯丨徐青陽
埃隆·馬斯克又雙叒叕“開炮”了。
當地時間12月15日,口無遮攔的“硅谷鋼鐵俠”埃隆·馬斯克(Elon Musk)開噴核聚變領域,得罪了大半個硅谷。畢竟,硅谷最有錢、最有話語權的一批人,正集體押注核聚變——比爾·蓋茨、杰夫·貝索斯、山姆·奧特曼、彼得·蒂爾等知名科技大佬和投資人,還有谷歌、微軟、英偉達等科技巨頭也紛紛下場撒幣。
核聚變,簡單來說,就是把兩個很輕的原子“合在一起”,釋放出巨大的能量。太陽之所以能持續發光發熱,靠的就是這種反應。
要在地球上復制這一過程,人類必須把物質加熱到極端高溫,讓它進入一種叫“等離子體”的狀態,再在精密控制下讓原子核發生融合。如果能夠實現穩定、可控的核聚變,它將提供幾乎取之不盡的清潔能源,因此被視為人類未來能源的終極選項之一。
在硅谷,核聚變已經不再是一個科學問題,而是一種幾乎完成共識的未來敘事:它被寫進投資備忘錄,被放進美國國家能源戰略,被當作AI時代“終極解法”的最后一塊拼圖。它的成熟時間表或許模糊,但方向被普遍認為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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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在X上發帖吐槽用小型核聚變反應對發電簡直超級愚蠢
對于核聚變,馬斯克在X平臺發表了自己的態度:“在地球上小型核聚變反應堆發電,簡直超級愚蠢(It is super dumb to make tiny fusion reactors on Earth)。我們已經有一個巨大的、免費的核聚變反應堆——太陽”。
馬斯克進一步強調,太陽這個“巨型聚變反應堆”產生的能量足以滿足整個太陽系的需求,“即使燃燒4顆木星,太陽產生的能量仍占所有能源的100%”,呼吁相關公司停止在“小核聚變反應堆”上浪費金錢,除非明確承認這些項目僅為科學實驗。
馬斯克的嘲諷并非首次出現。他屢次以挑戰主流共識的方式介入技術爭論,曾公開質疑氫能、輕視高鐵、否定激光雷達,并在若干領域以“事后被證明正確”的結果,強化了自己作為“技術直覺型”人物的權威。
不可否認的是,他曾成功改寫過電動車、商業航天和儲能的現實邊界,如今正試圖通過太陽能、儲能系統與太空基礎設施,構建一套無需等待核聚變成熟的能源敘事。這也使得他的每一次唱反調,都不只是純個人觀點的吐槽,而是一次對主流技術路線的現實挑戰。
01 耐心與資本的博弈:眾多科技大佬押注核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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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由AI工具生成
在硅谷及其所主導的全球科技資本體系中,核聚變從來不是邊緣試驗,而是一項被系統性押注、以十年甚至數十年為周期推進的基礎工程。
根據聚變行業協會(FIA)的統計,截至2025年7月,流入核聚變領域的私人資本已接近100億美元。從投資節奏、參與者結構和商業化敘事來看,硅谷資本對核聚變的態度更接近長期基礎設施押注,而非典型意義上的“風口賽道”。
在這條資本鏈條的起點,站著的是一批對“文明級基礎設施”高度敏感的科技創始人。一旦這樣的系統被驗證可行,它將不只改變某個行業的成本結構,而是重塑人類技術擴展的物理邊界與長期運行方式。“核聚變在投資人眼里就像一張'遠期保單'",華創資本創始合伙人熊偉銘向騰訊科技解釋其中的緣由,“它可以暫時不發電,但不能讓別人把鑰匙攥在手里”。
自 2015年比爾·蓋茨聯合發起 Breakthrough Energy Ventures 突破能源風險投資基金)以來,便持續將核聚變納入其清潔能源長期布局,并在近年 AI 能源需求快速上升的背景下,將其視為同時回應算力增長與氣候危機的關鍵選項之一。
其中,對 Commonwealth Fusion Systems(CFS)的支持并非象征性押注,而是圍繞高溫超導托卡馬克技術路線展開的長期、系統性下注。隨著 CFS 的累計融資規模接近 30 億美元,這一路線也逐漸從多種技術嘗試中脫穎而出,成為當前聚變創業領域中最被嚴肅對待、工程化進展最快的方向之一。
這種看好不只是蓋茨一個人的判斷。谷歌母公司 Alphabet 和芯片巨頭英偉達也緊隨其后——Alphabet 早在 2021 年就參與了 CFS 的 B 輪融資,而英偉達則在 2025 年 8 月的最新約 8.63 億美元 B2 融資中也加入押注。
這些科技巨頭為什么愿意砸重金? 因為 CFS 采用的高溫超導技術,能讓核聚變反應堆變得"更小、更快、更容易造出來"。換句話說,高溫超導不只是物理突破,更被視為能讓聚變裝置真正走向工業化的關鍵變量。
與此同時,另一條路線也在被耐心地托舉。杰夫·貝索斯(Jeff Bezos)通過Bezos Expeditions長期支持General Fusion,押注磁化靶聚變(MTF)這一更偏工程化、強調脈沖式實現的方案。
這條路線和CFS的思路并不完全一致。CFS 追求的是極致的物理性能參數,而 General Fusion 更關注“能不能造得出來”“能不能被規模化復制”,通過類似“反復點火”的工程路徑,逐步逼近商業可行性。相比追求理論極限,這一路線更強調制造可行性與產業擴展能力。
根據 FIA 及多份行業報告統計,截至目前,全球已有 70 余家私營聚變公司,技術布局覆蓋托卡馬克、脈沖場反轉構型(FRC)、磁化靶聚變(MTF)等多種路線。硅谷并未押注某一個“標準答案”,而是在為多種可能的工程解法同時預留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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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特曼個人投資初創公司Helion Energy超3.75億美元
在所有聚變投資者中,山姆·奧特曼(Sam Altman)的姿態最為激進,也最具象征意義。2021年,他個人向核聚變初創公司Helion Energy投入超過3.75億美元,并親自出任董事會主席,將核聚變與其對AI長期發展的判斷直接綁定。
Helion最新估值已達54.25億美元,更關鍵的是,它已與微軟簽署長期電力購買協議(PPA),承諾最早于2028年開始供電。這不是科研合作,而是一種對未來電力交付的提前鎖定。硅谷大佬彼得·蒂爾(Peter Thiel) 通過Mithril Capital在早期階段投資 Helion,與奧特曼共同推動其融資進程。此外,還有谷歌前首席執行官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Facebook早期員工達斯汀·莫斯科維茨(Dustin Moskovitz)等硅谷重量級人物也陸續進入這一領域。
這些看似分散的投資,實則指向同一邏輯:它們并非情緒驅動的集體追逐,而是在不同技術路徑、不同時間節點上展開的協同下注。最終形成的,是一張彼此呼應、風險分散、以十年以上為時間尺度的長期資本網絡。
當谷歌、微軟等科技公司開始通過購電協議提前“預定”尚未建成的聚變電力時,一個信號已經足夠清晰:在這些公司內部的長期模型中,核聚變不再是科幻設想,而是一個值得提前鎖定的能源選項。真正的分歧,或許不在于核聚變是否可行,而在于它究竟會在什么時候,成為支撐AI世界的底層基礎設施。
02 看好核聚變的“故事”:為什么人類一次次原諒它的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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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聚變反應堆
核聚變之所以能夠在反復延期中持續吸引資本,并非技術進步本身,而是其敘事邏輯的強大。
核聚變被包裝為“無限能源”,燃料來源充足,幾乎零碳,且可規模化。它承諾的不僅是電力,更是一種安全、穩定、持續可預測的能源狀態。
在AI高耗能背景下,這種穩定性被賦予了戰略意義。國際能源署(IEA)2025年報告顯示,到2030年全球數據中心電力需求將接近945太瓦時(945TWh),其中AI專用負載增長四倍以上。
傳統能源體系的局限被迅速放大,間歇性強的風能和太陽能,以及受政治和周期限制的核裂變,都難以滿足超大規模運營商對全天候穩定基載電力的需求。這樣的背景下,核聚變被視為為數不多能提供可靠基載電力的清潔方案。一加侖海水中提取的氘相當于300加侖汽油的能量,理論上足以滿足全球AI數據中心持續供電。
FIA報告顯示,84%的核聚變公司相信到本世紀30年代前能夠并網,超過一半明確目標在2035年前建成。技術突破,如高溫超導磁體,也正在縮小反應堆體積、降低成本。
核聚變“即將商用”的敘事,為那些擔憂未來算力能源短缺的科技巨頭們提供了一個拖延決策的借口。這種樂觀預期成為他們緩解能源焦慮的“心理安慰劑”。馬斯克否定核聚變,恰恰是戳破了這種回避現實的幻想。
03 馬斯克為什么認為核聚變是“經濟死胡同”?
馬斯克的否定有其合理部分。他指出了地面核聚變反應堆面臨的工程卡點,強調這些難題使得核聚變在可預見的未來經濟上無法與太陽能競爭。
核聚變要實現商業應用,仍面臨著嚴峻的工程挑戰。最關鍵的難點是確保反應堆持續不斷地輸出電能,而且產出的電量必須遠遠超過維持它運行所消耗的電量。
這首先是等離子體穩定與約束的難題,需要將等離子體加熱至上億度并穩定約束數秒。其次是實現凈能量輸出的難題。雖然 2022 年美國國家點火設施(NIF)首次實現了科學上的“點火”(即核聚變產生的能量超過了加熱等離子體所需的能量),但如果計算整個設施的總能耗,它消耗的能量仍然遠遠多于它最終輸出的能量,距離商業發電的要求還非常遙遠。
燃料方面,氚(核聚變燃料之一)半衰期僅12.3年,自然界稀少,全球年產量不足4公斤,商用堆需自育氚,工程尚未驗證。
此外,材料耐受性也是巨大的瓶頸,核聚變產生的高能中子會嚴重損壞反應堆壁材,需要開發耐極端輻射、熱負荷的材料。
最后,首座商業堆成本高達數百億美元,建設周期十年以上,巨大的成本和漫長周期是其經濟性面臨的重大挑戰。
馬斯克將高難度工程難題直接翻譯為“經濟上不劃算”。他的邏輯是:過去十年,太陽能成本下降超過89%,已成為最廉價能源。而核聚變最佳情景下仍昂貴,且需要在地球上費力復制一個復雜系統,而太陽“免費、工作完美、無需維護”。
換句話說,在馬斯克看來,投資地球上的核聚變是資源錯配——我們已經有了免費的核聚變反應堆(太陽),應該把錢投入到更成熟、更經濟的太陽能+儲能技術上,而不是花費數百億美元去復制一個"微型版太陽"。
不過,也有核聚變支持者反駁這一觀點,認為過于簡化了問題,核聚變能源的價值在于提供全天候基礎負荷電力(不受天氣或夜晚影響)、戰略獨立性和可控性,這是太陽能+儲能難以完全替代的。
04 馬斯克的能源賭注:從太陽能與儲能,到太空能源 AI 衛星
馬斯克對核聚變的質疑并非否定清潔能源,而是源于對太陽能作為最現實、最具經濟性路徑的堅定信念。馬斯克曾表示,“只需100英里×100英里的太陽能板就能為整個美國供電,應該把資源投入到太陽能和儲能技術上”。目前,他正通過特斯拉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 雙線并進,推動太陽能從地面走向太空的“全面復興”。
在地面,特斯拉的光伏業務正在借助政策利好(如美國的《通脹削減法案》,IRA)實現復蘇。該公司在紐約布法羅的Gigafactory 2生產新型高效低成本的住宅太陽能電池板。這些產品與Powerwall家用儲能系統深度整合。
同時,馬斯克也通過 Megapack 等大型儲能系統接入電網層面,形成從分布式到集中式的多層級能源儲備能力,有效緩解傳統地面太陽能受天氣與晝夜變化影響的間歇性問題。
更具前瞻性的是,馬斯克提出了“太空太陽能AI衛星”的宏大構想。這正是他否定地面核聚變的真正底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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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發帖稱計劃每年向近地軌道部署相當于300吉瓦(GW)左右容量的太陽能AI衛星
他計劃利用星艦(Starship)的極低發射成本優勢,每年向近地軌道部署相當于300吉瓦(GW)左右容量的太陽能AI衛星。在太空中,能源采集具備巨大的優勢:
-高效率低成本:軌道上的太陽能電池板無需玻璃蓋板或鋁框架,重量更輕,制造成本更低。
-全天候連續供能:沒有大氣層衰減,日照時間可接近24小時連續。
-簡單化維護:冷卻僅需輻射散熱,無需復雜的地面水冷或風冷系統。
這種太空能源系統能徹底避開地面電網擁堵、土地使用限制以及天氣間歇性等瓶頸,為高密度AI訓練集群提供穩定電力。馬斯克的策略是:既然地面核聚變不確定性高且昂貴,不如將賭注押在可控、可快速部署的太陽能路徑上,用星艦的超強運力構建一個“地面+太空”一體化的能源體系。
05 結語:能源未來之爭與啟示
馬斯克唱衰核聚變,與奧特曼、蓋茨等大佬的分歧,折射出能源轉型的多路徑選擇。這場沖突的核心,是兩種不同風險和回報哲學的較量。
核聚變代表了高風險、高回報的終極技術突破。它在科學上代表人類對無限能源的追求,但必須克服工程、材料和氚燃料等一系列嚴峻的挑戰,其商業化時間表充滿不確定性。這是硅谷以長期資本耐心押注未來基載能源的戰略選擇。
太陽能則代表了現實主義和確定性回報的工程路線。它在經濟上已獲勝,且部署速度快,但它的挑戰在于如何用儲能技術和太空部署來解決其固有的間歇性和規模化瓶頸,從而滿足AI時代對全天候穩定基載電力的需求。這是馬斯克以工程效率和成本優勢對抗技術復雜性的務實之道。
不過,值得我們警惕的是,并非要堅決選擇哪一條路線,而是在風險與代價尚未被充分理解之前,便過早形成集體共識。能源轉型不會誕生英雄,只有取舍與賭注;而 AI時代的能源未來,注定要在人類對不確定性的耐心,與現實緊迫性的壓力之間,反復權衡。(特約作者無忌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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