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看是同仁堂，近看是“擦邊球”！三問“同仁堂”磷蝦油事件

*本文為半月談原創內容

一款號稱是“北京同仁堂99%高純南極磷蝦油”產品，實際磷蝦油含量竟然為“0”；遠看包裝是“北京同仁堂”，近看才發現“北京同仁堂”竟然是企業名稱的一部分。這樣荒唐的產品，為何能“大搖大擺”在電商平臺上熱銷500萬件？

一問：宣稱99%高純、實測竟為“0”

假磷蝦油產品何以“橫行”？

近日，上海市消保委委托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東海水產研究所，對市面上熱銷的15款國內外南極磷蝦油產品開展了檢測和調查，結果發現，一款標稱“北京同仁堂99%高純南極磷蝦油”的產品，實測磷蝦油含量竟然為“0”。

在某電商平臺上，這款標稱“北京同仁堂99%高純南極磷蝦油”的產品，宣稱磷脂含量43%，其頁面打著“高含量”“智利進口原料”“高度提純”等宣傳用語。該款產品在某電商平臺上的頁面引用營養健康專家的說法稱，南極磷蝦油產品是以南極磷蝦為原料提取的蝦油，含有磷脂成分，且以磷脂酰膽堿為主，“這種結構與人體細胞膜高度相似，能大幅提升營養成分的吸收效率”。

圖為涉事磷蝦油產品的宣傳頁面。上海市消保委供圖

上海營養食品檢驗站高級工程師陸軼民介紹，以南極磷蝦為原料提取的蝦油必然含有磷脂成分，因此通過按照GB/T 5537-2008《糧油檢驗磷脂含量的測定》（第一法）進行檢測發現該產品的磷脂含量為“0”，也就意味著這款“北京同仁堂99%高純南極磷蝦油”實際完全不含任何的磷蝦油成分，與其宣稱“磷脂含量43%”形成明顯反差，涉嫌造假。

上海市消保委副秘書長唐健盛介紹，上海市消保委在對生產商“安徽哈博藥業有限公司”和經銷商“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進行約談。約談中，生產商稱，涉事產品由經銷商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定制采購”，采購價格遠低于正常水平，承認在生產中未添加其對外宣稱的“南極磷蝦油”。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則在約談中聲稱，“對產品涉嫌造假的行為毫不知情”。

果真如此嗎？這款在電商平臺上以每瓶60元銷售的涉事產品，生產商的出廠價僅為每瓶3元到3.7元不等。在1688平臺上，最便宜的磷蝦油原料也需要每公斤200多元，業內人士告訴半月談記者，用于生產軟膠囊、凝膠糖果的磷蝦油一般來說品質更高，市場價格一般在每公斤350元左右。按照每瓶規格60克、磷蝦油添加比例50%計算，僅磷蝦油一項的成本就需要至少6元。

“這樣的出廠價格難道不反常識嗎？”唐健盛說，作為長期從事健康藥業經營的企業，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對磷蝦油與魚油的原料成本差異必然具備專業認知，不可能對 “遠低于合理成本” 的采購價格毫無疑慮，明顯悖于常識的超低價是否默認了 “原料并非真磷蝦油” 的事實？

二問：巨大的“同仁堂”字樣竟是企業名

“擦邊球包裝”誰說了算？

仔細觀察涉事磷蝦油產品，其外包裝上的“北京同仁堂”大字異常醒目，頁面宣傳上也都標稱產品品牌為“同仁堂（TRT）”。

這真的是“北京同仁堂”的產品嗎？抽絲剝繭后發現，外包裝上的“北京同仁堂”竟然是經銷商“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的企業名稱中，對“北京同仁堂”五個大字專門突出做了誤導性設計而成的“障眼法”。該產品的商標與“同仁堂雙龍商標”并不相同，使用的是四川同仁堂健康藥業自有商標“朕皇”，也就是說這其實是一款“朕皇”牌南極磷蝦油產品。

涉事產品外包裝上刻意突出了”北京同仁堂“。半月談記者周蕊攝

圖為涉事磷蝦油產品，外包裝上重點突出“北京同仁堂”。上海市消保委供圖

唐健盛說，涉事包裝的核心誤導點是“突出含‘北京同仁堂’字樣的經銷商名稱、使用與北京同仁堂核心商標高度相似的雙龍圖案”，這些元素的指向性極強，就是為了讓消費者誤認為產品是北京同仁堂直接生產。

在約談中，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辯稱，產品包裝上具有誤導性的表述均由生產商安徽哈博藥業有限公司自行決定，與己無關；同時聲稱公司不涉及零售業務，涉事產品及公司其他產品在銷售過程中出現的品牌混淆、消費誤導等行為，均是下線經銷商所為，與其無關。

這是真的嗎？生產商稱，產品包裝按照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要求制作，還向上海市消保委出示了一張蓋了四川同仁堂公章的“產品包裝清樣”，與平臺上“擦邊球包裝”如出一轍。根據雙方約定，生產商需要根據這一“生產圖紙”進行生產。

生產商提供的蓋有四川同仁堂公章的“產品包裝清樣”。半月談記者周蕊攝

生產商提供的材料顯示，該產品的出廠價僅為3元多。半月談記者 周蕊攝

“若沒有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的要求，生產商完全沒有必要主動設計此類指向明確的誤導性元素，安徽哈博藥業將所有定制產品都給了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不會因包裝有誤導性而獲得額外加工費，反而可能因包裝侵權、誤導消費者面臨監管處罰風險，這種‘無收益卻擔風險’的行為完全違背企業經營理性。”唐健盛說。

三問：“擦邊球式同仁堂宇宙”為何屢禁不絕？

“擦邊球式”銷售的所謂“同仁堂磷蝦油”產品是個例嗎？半月談記者在某知名電商平臺上查詢發現，涉事產品只是冰山一角，一個龐大而混亂的“擦邊球式同仁堂宇宙”正在電商平臺野蠻生長。

該電商平臺銷售排名第一是一款標稱為“同仁堂南極高純度磷蝦油”產品，顯示全網熱銷500萬+、99%好評。有意思的是，這款產品同樣采用了擦邊球式的包裝方法和宣傳方式，外包裝上是大大的“北京同仁堂”字樣，底下用極小的字樣寫著“化妝品有限公司經銷”。

圖為重點突出“北京同仁堂”的另一款南極磷蝦油產品外包裝，圖為電商平臺上的截圖。半月談記者周蕊攝

圖為產品在電商平臺上的宣傳頁面重點突出“北京同仁堂”。半月談記者周蕊攝

在商品詳情頁上，該產品標稱的規格參數稱品牌名為同仁堂（TRT），還在頁面上專門放上了“北京同仁堂”的招牌照片，稱“北京同仁堂大品牌值得信賴”。然而該產品實際的品牌其實是“北同伊妝”，產品名為“南極磷蝦油凝膠糖果”。

更耐人尋味的是，在該產品頁面上宣傳片中，使用的水印則是“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宣傳片中，為磷蝦油功效背書的“采訪對象”，其人名條竟標注為“北京同仁堂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

公開資料顯示，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由北京同仁堂健康藥業股份有限公司控股51%。

“涉事企業存在涉嫌故意造假行為,既侵犯消費者合法權益,也違反市場經營誠信原則。”上海市消保委秘書長吳穎說。

上海市消保委敦促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不僅要立即自查，如實向廣大消費者說明情況，還要就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的行為，向消費者做出誠懇道歉，同時，與生產商一起盡快召回問題產品，為消費者辦理退換貨并依法賠償。目前，上海市消保委已及時函告四川有關監管部門關注此事。

北京同仁堂健康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發布聲明稱，公司立即責令四川健康藥業停止經銷涉事產品，并對其開展全流程核查與追溯。這款產品未經授權擅自突出使用“北京同仁堂”字樣，涉嫌違法，公司已啟動司法程序，對涉事企業進行起訴。

吳穎介紹，下一步，上海市消保委將進一步推進此事的調查進展，跟進信息披露，并提請廣大消費者在購買健康功能性食品等相關產品時謹慎選擇，保護好自身權益。

半月談記者：周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