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去世后的第七天,我終于踏進了他那間塵封多年的書房。
窗欞透進的陽光里飛舞著無數塵埃,像時光碎裂的粉末。
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霉味和某種淡淡草藥氣混雜的味道。
我戴著手套,開始整理堆積如山的舊書和雜物。
在墻角一個樟木箱最底層,油布包裹的觸感讓我停下了動作。
解開褪色的麻繩,里面躺著一本封面幾乎脆化成粉末的線裝筆記。
深藍色封皮上,“掘幽錄”三個魏碑體字勉強可辨。
翻開扉頁,民國二十三年的落款映入眼簾。
我屏住呼吸,一頁頁看去,盡是些光怪陸離的盜墓記載。
可當我翻到最后一頁時,整個人僵住了——頁面右下角,用鋼筆潦草地寫著一串數字字母組合。
那分明是現代快遞單號的格式。
油墨顏色很新,與泛黃紙頁格格不入。而更讓我后背發涼的是,那串編號下方,還有三個極小的字:“致吾孫”。
字跡竟與祖父病重前寫春聯時的筆鋒,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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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書房里的座鐘敲了四下,驚得我手一抖,筆記險些脫手。
我定了定神,重新翻開那本《掘幽錄》。紙張薄如蟬翼,稍用力就會碎裂。不得不從抽屜找出祖父修書用的薄棉手套戴上,才敢繼續翻閱。
筆記前半部分用文言寫成,記載的多是些風水堪輿之法。但從第十七頁開始,文風陡變,成了白話日記體。
“甲戌年三月初九,陰。今日與謝兄探得龍山南麓有異氣,夜觀星象,紫微晦暗,當有古冢。”
字跡到這里還算工整,可往后翻,越來越潦草狂亂。
“三月廿一,晴。掘三尺見青磚,磚上符咒非僧非道,謝兄言此乃厭勝之術,勸止。然既至此,豈有空回之理?”
我翻頁的手指微微發顫。窗外老槐樹的影子斜斜投進室內,讓書頁上的字跡忽明忽暗。
接下來幾頁記載著墓室結構、陪葬器物,甚至還有手繪的甬道草圖。但最讓人不安的是那些穿插其間的囈語:“夜夜聞啼哭,自墓中出。”
“謝兄面色日青,勸不聽。”
“今日于棺中發現玉琮半塊,上有血沁,觸之冰寒入骨。謝兄奪之,狀若癲狂。”
翻到約莫三分之二處,記載戛然而止。連續十余頁都是空白,只在邊緣有些指甲劃出的凌亂痕跡。
最后一頁,便是那串快遞單號。
我盯著那串“YT517368209CN”看了許久,腦子里一片混沌。
民國二十三年的筆記,怎么會有現代快遞單號?那“致吾孫”三個字,真是祖父留的?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嚇得我幾乎跳起來。慌忙合上筆記,用油布重新裹好塞回箱底,這才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陳俊楠,我研究生時期的室友,現在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數據架構師。
他提著一袋水果,咧嘴笑道:“聽說你請假整理爺爺遺物,我來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
陳俊楠個子高大,性格直爽,唯一的缺點是好奇心太重。我本想搪塞過去,卻被他一眼看穿:“你臉色怎么這么白?發現什么寶貝了?”
“沒什么,就是些舊書。”我側身讓他進來。
他卻不客氣,直接走向那個樟木箱:“老劉,咱倆認識六年了,你撒謊時右眼皮會跳。”說著已經蹲下身,“這油布包的是什么?”
我知道瞞不住,嘆了口氣:“一本民國筆記,內容有點……怪異。”
陳俊楠眼睛亮了。他小心翼翼地展開油布,當看到最后一頁的快遞單號時,吹了聲口哨:“這就有意思了。民國筆記,現代單號,時間旅行者寫的?”
“別開玩笑。”我壓低聲音,“這字跡很像爺爺的。”
他收起嬉笑表情,仔細端詳那幾個字,又拿出手機對著單號拍了張照:“查查不就知道了。現在是下午四點,快遞公司還沒下班。”
“你要查這個?”我有些猶豫,“萬一……”
“萬一什么?這可是你爺爺可能留下的線索。”陳俊楠已經打開快遞查詢APP,“YT開頭,是燕通快遞。我看看……咦?”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怎么了?”
“查無此單。”陳俊楠把手機遞給我,“系統顯示單號不存在。但我記得燕通快遞五年前就被收購了,現在叫迅達物流。”
我接過手機,屏幕上的“查詢失敗”四個字格外刺眼。陳俊楠卻來了勁:“有意思。走,咱們去快遞點問問。”
“現在?”
“現在。”他拉起我,“有些事,你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不如直接弄明白。”
我被他半推著出了門。夕陽西下,巷子里的老房子拖著長長的影子。回頭看了一眼祖父的書房窗戶,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窗簾似乎動了一下。
02
燕通快遞的老站點在城西舊貨市場旁邊,門面很小,玻璃門上貼著“店面轉讓”的紅紙。
推門進去,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正埋頭整理紙箱。聽到風鈴聲,他頭也不抬:“不營業了,東西月底前都得搬走。”
“師傅,打聽個事。”陳俊楠湊過去,遞了根煙,“我們有個快遞單號,查不到信息,想來問問。”
大叔接過煙別在耳后,這才抬頭打量我們:“單號多少?”
我把那串數字字母背了出來。大叔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柜臺后面翻找什么,聲音有些發悶:“這單子……你們從哪知道的?”
“家里老人留下的。”我謹慎地回答。
他翻出一個泛黃的本子,手指沿著條目往下滑,最終停在某一頁。看了很久,才啞著嗓子說:“這單子,是三年前錄進系統的,但一直沒走件。”
“什么意思?”陳俊楠追問。
“就是空單。只有單號,沒有貨物,也沒有收發信息。”大叔合上本子,眼神有些飄忽,“不過收件人姓名欄……好像填了個‘劉福貴’。是你們家人嗎?”
我如遭雷擊。劉福貴,正是祖父的名諱。
陳俊楠按住了我的肩膀,繼續問:“那寄件人呢?”
“沒寫。”大叔點了根煙,“這單子當時是我錄的,記得很清楚。
那天快下班了,來了個穿中山裝的老人,給了我這個單號,讓錄進系統。
我問他寄什么,他說不用寄,就留著這個單號在系統里就行。
還多付了五十塊錢。”
“老人長什么樣?”我的聲音有點抖。
“清瘦,背有點駝,戴眼鏡。”大叔回憶著,“對了,左手手背有塊銅錢大的疤。”
我腿一軟,扶住了柜臺。祖父左手手背上,確實有一塊燙傷疤痕,那是他年輕時在鐵匠鋪幫忙留下的。
陳俊楠道了謝,拉著我走出快遞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舊貨市場的攤位陸續亮起燈。
“你爺爺三年前,來錄了一個空快遞單號,然后把這單號寫在一本民國筆記上。”陳俊楠邊走邊分析,“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搖搖頭,腦子里亂成一團麻。祖父晚年患有阿爾茨海默癥,最后兩年幾乎認不出人。三年前,正是他病情開始加重的時候。
“除非……”陳俊楠突然停住腳步,“除非這不是空單。或者說,當時是空單,但后來有東西寄出了,只是沒走正規系統。”
“那怎么查?”
他眼睛轉了轉:“我有同學在郵政系統,可以查查這個單號有沒有關聯的物流記錄。不過需要時間。”
我們沉默地往回走。路過巷口的老書店時,櫥窗里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身影正在整理書籍。那是書店老板鄭金寶,七十多歲了,書店開了四十多年。
鄭老抬頭看見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他和我祖父是舊識,兩人常在書店里下棋。
回到祖父的老宅,陳俊楠說要去買點吃的,讓我先休息。我獨自坐在書房里,盯著那個樟木箱,終究還是沒忍住,又把筆記取了出來。
這次我翻得更仔細。
在那些空白頁的邊緣,借著臺燈光仔細看,發現確實有極淡的鉛筆痕跡。
我用手機拍照,調高對比度,屏幕上逐漸顯現出一些斷續的線條。
像是地圖的一部分。
還有幾個模糊的字,能辨認出“防空洞”、“酉時”、“勿獨往”等字樣。
我正看得入神,手機突然響了,是陳俊楠:“老劉,查到了!這單號三年前錄入后,今年三月確實有物流記錄,從江西一個縣城寄出,收件地址是……”
他頓了一下,“就是你爺爺的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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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電話那頭傳來陳俊楠急促的呼吸聲。
“我同學調了內部數據,這單號在今年三月五日確實有包裹寄出,寄件地是江西省宜豐縣,收件人劉福貴,地址沒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物流信息在三月八日到了本市分揀中心后,就斷了。沒有派送記錄,沒有簽收,系統顯示‘異常件,已歸檔’。”
我握緊手機:“什么意思?包裹丟了?”
“更奇怪的是,我同學說這個包裹的寄件人信息是空的,保價金額卻填了一萬塊。”陳俊楠壓低聲音,“一萬塊保價費,寄的什么東西?而且為什么寄給一個已經去世的人?”
祖父是二月二十八日去世的。包裹三月五日寄出,那時喪事都已經辦完了。
“你現在過來嗎?”我問。
“我已經在路上了,二十分鐘到。”陳俊楠掛了電話。
我癱坐在椅子里,看著書房里堆積如山的舊物。祖父一生清貧,教書育人,留下的除了書還是書。他怎么會和這種詭異的事扯上關系?
那本《掘幽錄》靜靜躺在桌上。我再次翻開,目光落在那些盜墓記載上。謝兄……這個姓謝的人是誰?筆記里提到“謝兄面色日青”,后來怎么樣了?
還有那半塊“有血沁、觸之冰寒入骨”的玉琮。
窗外傳來貓頭鷹的叫聲,凄厲瘆人。老宅所在的這片舊城區,夜間常有野貓野狗出沒,但貓頭鷹還是頭一回聽見。
陳俊楠來得比預想的快。
他拎著一袋宵夜,臉上沒了平時的嬉笑,進門就打開筆記本電腦:“我讓同學把包裹的掃描件發過來了,雖然看不清內容物,但能看到包裝尺寸。”
屏幕上是張黑白掃描圖,包裹約莫鞋盒大小,外包裝磨損嚴重。
“你看郵戳。”陳俊楠放大圖像,“雖然模糊,但能看出是三月五日下午四點,江西宜豐城東郵政所。可問題是我同學查了,那個郵政所去年就拆遷了。”
我感覺頭皮發麻:“所以是……”
“所以要么是假郵戳,要么就是有人用舊郵戳蓋的。”陳俊楠合上電腦,“老劉,這事越來越邪乎了。你爺爺到底瞞著什么?”
我們沉默地吃著已經涼掉的炒粉。書房里只有咀嚼聲和鐘表的滴答聲。
“我想去郵政分揀中心問問。”我突然說,“既然包裹到了本市,總有人見過。”
陳俊楠想了想:“明天我陪你去。不過咱們得想好說辭,不能直接問這個單號,太可疑了。”
那一夜我幾乎沒睡。躺在祖父生前睡的硬板床上,總能聞到那股淡淡的草藥味。半夢半醒間,似乎聽見書房里有翻書聲。
驚醒起身查看,書房里空無一人,只有那本《掘幽錄》攤開在桌上。
翻開的正是最后一頁。
04
第二天一早,我和陳俊楠去了城北的郵政分揀中心。巨大的倉庫里傳送帶轟鳴,工人們忙碌地分揀包裹。
我們謊稱是寄件人,查詢一個丟失的包裹。接待員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聽說單號后,在電腦前查了很久。
“YT517368209CN……哦,這個件啊。”她抬起頭,眼神有些古怪,“你們確定是寄件人?”
陳俊楠趕緊說:“是幫家里老人查的,老人糊涂了,非要找回這個包裹。”
“這包裹三個月前就到了,一直沒人領。”接待員從身后架子上取出一個登記本,“按規定,異常件保存一個月就處理。
但這個包裹保價金額高,所以留到現在。”
我心跳加速:“那包裹現在在哪?”
“昨天剛被領走。”接待員說,“領件人出示了身份證和死亡證明,說是收件人的家屬。”
我和陳俊楠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
“領件人叫什么名字?”我問。
接待員翻看記錄:“唐永強。登記的身份證號碼是……”她念出一串數字。
我們道謝后匆匆離開分揀中心。回到車上,陳俊楠立刻用手機查這個名字,但一無所獲。
“唐永強……沒聽說過。”我皺眉,“爺爺的朋友里沒有姓唐的。”
“會不會是遠房親戚?”
我搖頭。祖父是獨子,父母早亡,沒有什么近親。至于遠親,這么多年從未來往。
陳俊楠發動車子:“現在怎么辦?線索斷了。”
“等等。”我突然想起什么,“領包裹需要死亡證明,唐永強怎么拿到的?還有,他怎么會知道有這個包裹?”
“除非——”陳俊楠猛地轉頭看我,“除非他一直在關注這件事。或者,他就是寄件人。”
這個推測讓我后背發涼。如果唐永強就是寄件人,那他為什么要寄包裹給一個將死之人?又為什么要等祖父去世后才來領取?
更重要的是,那包裹里到底是什么?
回到老宅時已是中午。我們草草吃了點東西,繼續研究那本筆記。陳俊楠用軟件處理了空白頁的鉛筆痕跡,拼接后確實是一幅手繪地圖。
“你看這里,”他指著圖上的一處標記,“像不像防空洞的剖面圖?還有這些標注,‘左三右四’,‘見紅光止’,像是在說行走路線。”
我湊近看,地圖下方有一行小字:“鬼哭坳秘道,通幽之所,慎入。”
“鬼哭坳……”我喃喃道,“這名字好熟。”
“縣志里可能有記載。”陳俊楠說,“你們學校圖書館有地方志吧?去查查。”
正要出門,院門突然被敲響。不是急促的敲門聲,而是緩慢、有節奏的三下。
透過門縫,我看見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老者站在門外,約莫七十歲年紀,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手里提著個黑色公文包。
“請問找誰?”我問。
老者微微一笑:“是劉逸辰先生吧?鄙人唐永強,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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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聽到這個名字,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陳俊楠從后面按住我的肩膀,壓低聲音:“冷靜,看他怎么說。”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院門。唐永強舉止儒雅,微微欠身:“冒昧來訪,還請見諒。可否進屋一敘?”
他的普通話帶著一點江浙口音,笑容得體,但眼神銳利得像鷹。我側身讓他進來,領到客廳。祖父的客廳陳設簡單,只有幾張藤椅和一張老茶幾。
唐永強坐下后,將公文包放在膝上,環顧四周:“劉老先生生前,我曾來拜訪過幾次。這屋子還是老樣子。”
“唐先生認識我祖父?”我試探著問。
“算是故交。”他笑了笑,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包裹,正是郵政分揀中心丟失的那個,“今天來,是物歸原主的。”
他把包裹推到我面前。包裹約莫二十厘米長,十五厘米寬,五厘米厚,用黃色的牛皮紙包裹,外面纏著粗麻繩。
“這不是你的包裹嗎?”陳俊楠忍不住問。
唐永強搖頭:“我只是代為保管。三月時,我得知有個寄給劉老先生的包裹滯留在郵局,就去取了。本想轉交給家屬,但當時你們在辦喪事,不便打擾。”
他的解釋天衣無縫,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
“唐先生怎么知道有這個包裹?”我問。
他端起我泡的茶,輕輕吹了吹:“劉老先生生前托我辦一件事,說會有個包裹寄來,讓我代為接收。可惜包裹到時,老先生已經駕鶴西去了。”
“什么事?”陳俊楠追問。
唐永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我:“關于一本筆記。《掘幽錄》,你們應該已經找到了。”
客廳里的空氣仿佛凝滯了。墻上的老掛鐘滴答作響,每一秒都敲在心上。
“您怎么知道……”我聲音干澀。
“因為那本筆記,本來就是我唐家的東西。”唐永強放下茶杯,神色平靜,“民國二十三年,我祖父唐世杰與劉老先生的兄長劉福安,還有一位謝仁義先生,三人同赴江西鬼哭坳探墓。
筆記就是那時留下的。”
我愣住了。祖父從未提過他有個兄長。
“劉福安是我曾祖父?”我問。
“是。他是劉老先生的孿生兄長。”唐永強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張老照片,推到我們面前。
黑白照片上,三個年輕人并肩而立。中間那人穿著長衫,戴眼鏡,眉目與祖父有八分相似。左側是個方臉濃眉的漢子,右側則是個清瘦書生模樣的人。
照片背面用毛筆寫著:“甲戌年春,與世杰兄、仁義兄攝于龍山。福安。”
“那次探墓后,劉福安失蹤,謝仁義半年后暴斃,我祖父則終生受怪疾折磨。”唐永強的聲音低沉下來,“那本筆記被劉老先生保存,而筆記里提到的半塊玉琮,一直在謝家后人手中。”
他指著桌上的包裹:“如果我猜得不錯,這里面就是那半塊玉琮,以及謝家后人最后的求救。”
06
我盯著那個牛皮紙包裹,手懸在半空,遲遲不敢去碰。
陳俊楠先一步拿過包裹,掂了掂:“不重。要打開嗎?”
唐永強做了個請的手勢。陳俊楠解開麻繩,剝開牛皮紙,里面露出一個褪色的紅綢布袋。袋口用紅繩系著,繩結很特殊,像是某種封印。
打開布袋,先掉出來的是一張折成方塊的宣紙。展開后,上面用毛筆繪著復雜的結構圖,標注全是繁體字。
“防空洞……”陳俊楠低聲念出圖上的標題,“龍山南麓三號防空洞結構詳圖。這是 wartime 留下的?”
唐永強湊近看了看:“鬼哭坳在抗戰時期是游擊區,確實修了不少防空洞。但這份圖標注得太詳細了,連通風井和暗室都標出來了。”
我接過圖細看,發現右下角有一行小字:“謝氏藏玉于此,后世子弟若見,速毀之,勿使合璧。”
字跡顫抖,墨色發褐,像是……血書。
布袋里還有一樣東西。陳俊楠倒出來,是半塊玉器。玉呈青白色,表面有深褐色的沁斑,形狀像半個扁圓柱,中空,外壁刻著繁復的云雷紋。
玉的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暴力砸碎的。
“這就是筆記里說的玉琮?”我拿起半塊玉,觸感果然冰寒刺骨,明明是夏天,卻冷得像握著一塊冰。
唐永強的眼神變得熾熱,但他很快克制住,恢復了平靜:“漢代玉琮,禮地之器。但這塊玉的血沁太深了,不祥。”
“謝家后人為什么要把這個寄給我爺爺?”我不解,“還有求救,向誰求救?”
“因為詛咒。”唐永強緩緩道,“當年下墓的三人,以及他們的直系血脈,都受困于此。
劉福安失蹤,謝仁義暴斃,我祖父怪病纏身。
而劉老先生……”他看向我,“他晚年是不是常常夢魘,說明話,說明里有‘玉碎了’、‘別過來’之類的字句?”
我渾身一顫。祖父確實如此。我們都以為是阿爾茨海默癥的癥狀。
“劉老先生保存筆記,是在守著一個秘密。謝家后人守著半塊玉,是在守著一份罪孽。而我唐家,”唐永強苦笑,“是在尋找解脫之法。”
他從懷里取出一枚銅錢,放在茶幾上。
銅錢很舊,但能看清“道光通寶”四字。
奇特的是,銅錢中央的方孔里,嵌著一小塊玉片,顏色質地與那半塊玉琮一模一樣。
“這是我祖父留下的。他說,當三塊玉片重聚,就能解開詛咒。”唐永強盯著我,“劉老先生那里,應該也有一塊。”
我想起祖父的遺物里確實有一枚怪異的銅錢,用紅繩穿著,一直掛在床頭。臨終前,他緊緊攥著那枚銅錢,怎么也不肯松手。
“所以你想湊齊三塊玉片?”陳俊楠警覺地問。
“我想結束這一切。”唐永強說得誠懇,“我父親四十二歲猝死,我今年四十一了。我的兒子剛滿十歲。我不想讓詛咒再傳下去。”
他收起銅錢,站起身:“地圖上的防空洞,我知道在哪。如果你們愿意,我可以帶你們去。謝家后人很可能在那里留下了線索,或者……遺體。”
“為什么要我們一起去?”我問。
“因為只有劉家后人手持筆記,才能找到真正的入口。”唐永強看著我的眼睛,“筆記空白頁上有隱形地圖,需要特殊方法才能顯影。
而那個方法,只有你知道。”
“我?”
“劉老先生一定教過你什么。
比如,怎么用茶水修復古書?怎么用燈煙熏出暗字?”唐永強意味深長地說,“好好想想。
三天后,如果你們決定去,就打這個電話。”
他留下一張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手機號,沒有地址和頭銜。
送走唐永強后,我和陳俊楠在客廳里相對無言。夕陽透過窗欞,把半塊玉琮照得泛著詭異的光澤。
“你覺得他的話有幾分真?”陳俊楠問。
“至少照片是真的。”我拿起那張老照片,指尖撫過曾祖父年輕的臉,“但我爺爺從沒提過有個孿生兄弟。”
“也許有難言之隱。”陳俊楠拿起防空洞地圖,“去不去?說實話,我有點好奇。”
“太危險了。”
“但這是你爺爺留下的謎題。”陳俊楠認真地說,“而且如果真有詛咒,你也逃不掉。你是劉家后人。”
他的話戳中了我的痛處。我想起祖父臨終前的眼神,那不是糊涂,而是深深的恐懼和愧疚。他是不是想告訴我什么,卻已經說不出口?
那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凌晨兩點,我起身走進書房,打開那本《掘幽錄》。空白頁在臺燈下泛著微黃的光。
茶水修復古書……燈煙熏出暗字……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祖父教我修一本族譜時說過的話:“老紙頭吃墨又吐墨,用對了法子,藏了幾十年的字也能顯出來。”
他當時用的是一盞酒精燈,和一塊樟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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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我在祖父的工具箱里找到了那盞老式酒精燈,還有半塊樟腦。凌晨三點,書房里彌漫著樟腦辛辣的氣味。
陳俊楠被熏醒了,揉著眼睛走進來:“你在搞什么化學實驗?”
“祖父教過的方法。”我小心翼翼地將空白頁在酒精燈上方烘烤,距離保持恒定,讓熱氣均勻蒸騰。然后用藥棉蘸著樟腦碎末,在頁面上輕輕擦拭。
奇跡發生了。
原本空白的紙面上,逐漸浮現出淡褐色的線條。先是輪廓,然后是細節,最后連標注的小字都清晰可見。
那是一幅完整的地下結構圖,比謝家后人寄來的那份詳細十倍。通道縱橫交錯,密如蛛網,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標注著“祭壇”二字。
最讓人心驚的是,圖上有三個紅點,分別標注“唐”、“謝”、“劉”。三個紅點指向祭壇中心,那里畫著一個玉琮的完整圖案。
“三家人,三塊玉片,一個祭壇。”陳俊楠倒吸一口涼氣,“這像個儀式。”
我繼續烘烤其他空白頁。
第二頁浮現的是文字記載,字跡狂亂:“世杰兄執意要帶玉琮出墓,吾與福安兄苦勸不聽。
當夜宿于墓室,聞女子哭聲。
晨起,見世杰兄懷中之玉琮碎裂成三,各帶血沁。
大兇之兆。”
第三頁更短:“謝兄持其一歸,誓言鎮守。吾持其一,福安兄持其三。相約此生不復入贛,玉片永不相合。”
第四頁只有一行字,墨跡極深,力透紙背:“然貪念不死,詛咒不止。后世子孫若見此文,速毀玉片,切莫重蹈覆轍。劉福安絕筆。”
我呆坐在椅子里。所以曾祖父劉福安不是失蹤,而是刻意隱姓埋名?他留下了警告,但顯然,后世沒有人聽從。
“唐永強說他祖父受怪疾折磨,想解除詛咒。”陳俊楠皺眉,“但按照你曾祖父的說法,毀掉玉片才是正解。他為什么非要湊齊?”
“也許解除詛咒需要完整的儀式。”我猜測,“或者,他隱瞞了什么。”
天亮時,我們已經顯影了所有空白頁。除了地圖和記載,還有一頁畫著奇怪的符號,像道教符咒,又像某種密文。
陳俊楠用手機拍下所有頁面:“我去查查這些符號的意思。另外,防空洞的位置我大致定位了,在市郊龍山風景區南麓,現在已經廢棄,入口被封了。”
“唐永強說他知道怎么進去。”我想起他的提議,“三天后……”
“去。”陳俊楠斬釘截鐵,“但要做足準備。手電、繩子、刀,還有報警器。我已經買了兩個便攜式GPS定位器,萬一出事,至少能知道我們在哪。”
接下來兩天,我們都在準備裝備。我特意去了趟老書店,想從鄭金寶那里打聽點關于祖父過去的事。
鄭老正在整理一批舊書,聽我提起劉福安這個名字,他的手頓了頓。
“你從哪里聽說這個人的?”他問,眼神復雜。
“是我曾祖父。”我實話實說,“和我爺爺是孿生兄弟。”
鄭老摘下老花鏡,長嘆一聲:“該來的總會來。你爺爺守了一輩子的秘密,終究沒守住。”
他示意我跟他到書店里間。那是他的休息室,堆滿了書,墻上掛著一幅泛黃的山水畫。
“你爺爺和福安,年輕時都跟我學過古籍修復。”鄭老泡了杯茶,緩緩道來,“福安有天分,但心氣高,總想尋寶發大財。
民國二十三年春天,他跟兩個朋友去了江西,說是探訪古墓。
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我爺爺沒去找他?”
“找了。”鄭老眼神幽深,“半年后,你爺爺去了江西,一個月后回來,整個人都變了。
沉默寡言,夜里常做噩夢。
他跟我說,福安死了,死得很慘。
還讓我發誓,永遠不要追問他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
“那謝仁義和唐世杰呢?”
“謝仁義回來后就病了,不出半年暴斃。
唐世杰……我只見過一次,面色青黑,像是中毒。”鄭老盯著我,“孩子,有些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
你爺爺不說,是為你好。”
但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卷進來了。
第三天傍晚,唐永強打來電話:“考慮得如何?”
我看著桌上攤開的筆記、地圖和半塊玉琮,深吸一口氣:“我們去。”
08
龍山在南郊,車程一個半小時。唐永強開一輛黑色SUV來接我們,車上除了他,還有一個沉默的中年司機。
路上,唐永強遞給我們兩個對講機:“洞里沒信號,用這個聯系。另外,”他拿出兩個防毒面具,“年代久遠,可能有瘴氣。”
陳俊楠接過面具,檢查了一番,低聲對我說:“軍用級別,不便宜。”
“唐先生準備得很充分。”我說。
“事關生死,不得不慎重。”唐永強看著窗外飛逝的夜景,“我父親臨終前說,如果不能解除詛咒,我活不過四十五歲。今年我四十一,沒時間了。”
他的語氣里有種近乎絕望的急切,讓我隱隱不安。
車開到龍山腳下,前面沒路了。
我們下車步行,穿過一片荒廢的果園,來到一個山坡前。
撥開茂密的藤蔓,露出一個水泥澆筑的拱形洞口,銹蝕的鐵門上掛著“危險勿入”的牌子。
唐永強用撬棍弄開鎖,鐵門發出刺耳的嘎吱聲。一股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霉味和泥土氣息。
打開強光手電,光束照進幽深的通道。墻壁上還有當年刷的標語,字跡模糊不清。地上散落著碎磚和雜物,洞頂不時滴水。
按照地圖,我們該向左走。通道越來越窄,最后只能彎腰前行。大約走了二十分鐘,前方出現岔路。
“左三右四。”我對照地圖,“先向左走三個岔口,再向右走四個。”
唐永強走在最前面,步伐穩健,顯然對這里很熟悉。陳俊楠跟在我身后,不時回頭看看。
第三個岔口向左轉后,通道突然變寬,墻壁也變成天然的巖壁。這里已經不是人工防空洞,而是天然洞穴。
“到了。”唐永強停下腳步。
手電光照射下,前方出現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洞頂有十幾米高,鐘乳石倒垂。中央是一個石砌的圓形祭壇,約莫五米直徑,上面刻滿了符文。
祭壇中央,有一個凹槽,形狀正是完整的玉琮。
“就是這里。”唐永強的聲音在洞穴里回蕩,“當年他們就是在這里分的玉。”
我走近祭壇,用手電仔細照那些符文。有些像甲骨文,有些像道教符咒,但更多的是我從沒見過的奇怪符號。
陳俊楠在祭壇邊緣發現了東西:“你們來看。”
那是一堆灰燼,還有燒剩下的紙錢。灰燼還是濕的,顯然不久前有人來過。
“謝家后人?”我猜測。
唐永強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灰燼:“三天內。他可能還在這里。”
話音剛落,洞穴深處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像石頭滾動。我們同時把手電照向聲音來源,光束在黑暗中交錯。
“誰在那里?”陳俊楠喊道。
沒有回答。只有滴水聲,滴答,滴答。
唐永強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羅盤,指針劇烈顫動,最后指向祭壇后方的一條狹窄縫隙。縫隙僅容一人側身通過,里面黑得深不見底。
“地圖上沒標這條路。”我說。
“因為這是后來挖的。”唐永強眼神銳利,“可能是謝家后人挖的藏身之所。也可能是……別的什么東西。”
他率先側身擠進縫隙。我和陳俊楠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縫隙長約十米,盡頭是一個較小的洞室。手電光照進去的瞬間,我們都僵住了。
洞室中央的石臺上,躺著一具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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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尸體是個中年男人,約莫五十歲,穿著深藍色工裝,面容枯槁。最詭異的是,他的表情極其驚恐,眼睛圓睜,嘴巴大張,像是死前看到了極度恐怖的東西。
但讓我們震驚的不是尸體本身,而是他手里緊緊攥著的東西。
半塊玉琮。
和我手中那半塊形狀完全吻合,斷口能對上。
“謝家后人。”唐永強喃喃道,“他死在這里,守著這半塊玉。”
陳俊楠壯著膽子靠近,檢查尸體:“沒有明顯外傷。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周。”
我注意到尸體旁邊有個帆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有幾件換洗衣物、一些干糧,還有一本日記。
日記最新的一頁寫著:“他們來了。唐家的人找來了。玉不能合,合則大禍。父親,兒子不孝,守不住了。”
日期是七天前。
再往前翻,記錄著這個人——謝建軍,如何遵照祖訓守護玉琮,如何躲避追蹤,最后躲進這個防空洞。
“唐永強在找這半塊玉。”陳俊楠合上日記,看向唐永強,“你早就知道謝家后人在這里,對不對?”
唐永強沒有否認:“我追蹤他三個月了。但他很警覺,一直躲著我。直到一周前,他突然失聯,我就猜到出事了。”
“他是怎么死的?”我問。
唐永強檢查了尸體,最后在頸后發現兩個細小的紅點,像針孔:“毒發。
謝家人世代服一種慢性毒藥,與玉琮的血沁相克。
如果玉琮離開身邊超過三天,就會毒發身亡。”
“所以這玉琮是……”我握緊了手中的半塊。
“是解藥,也是毒藥。”唐永強苦笑,“我唐家的銅錢嵌玉,你劉家的銅錢掛玉,謝家的玉琮半塊,都是如此。
持之可暫緩詛咒,失之則必死。
但若三玉合一……”
他看向祭壇方向:“就能真正解除詛咒,或者,完成那個中斷的儀式。”
“什么儀式?”陳俊楠警覺地問。
唐永強沒有回答,而是從謝建軍手中取出那半塊玉琮。兩半玉琮放在一起,斷口嚴絲合縫。在昏暗的光線下,玉琮表面的血沁仿佛活了過來,緩緩流動。
洞穴深處傳來低吟,像是風聲,又像是無數人的嘆息。
“快走!”陳俊楠拉起我,“這里不對勁!”
但已經晚了。我們來時的縫隙,不知何時被落石堵住了。唐永強卻毫不驚慌,他走向洞室另一側,推開一塊看似天然的石頭,后面竟是一條向下的石階。
“真正的祭壇在下面。”他說,“當年他們只到了上層,真正的秘密在更深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質問。
唐永強回頭,手電光從他下巴照上去,讓他的臉看起來陰森恐怖:“因為我家有完整的地圖。
我祖父臨死前畫出來的。
劉福安帶走筆記,但真正的秘密,一直在我唐家。”
他走下石階。我和陳俊楠別無選擇,只能跟上。
石階陡峭,盤旋向下。空氣越來越冷,濕氣卻越來越重。墻壁上開始出現壁畫,年代久遠,顏料剝落,但還能看出畫的是祭祀場景。
一群人跪拜,中央的祭壇上放著玉琮,一個穿著奇異服飾的祭司手持匕首……
“這是漢代祭祀地母的儀式。”我認出了壁畫內容,“但地母祭祀不用活祭,這畫的是……”
“人祭。”唐永強接話,“這個墓不是普通的漢墓,是巫蠱之術的祭祀坑。玉琮是法器,用來鎮壓怨魂。當年我祖父他們盜墓,放出了不該放的東西。”
石階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殿堂。
10
殿堂呈圓形,穹頂高聳,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青銅祭壇。祭壇上,坐著一具干尸。
干尸穿著民國時期的長衫,戴眼鏡,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手中握著一枚銅牌。手電光照過去,銅牌上刻著的,正是那串快遞單號。
而干尸的面容,竟與老照片上的劉福安一模一樣。
“曾祖父……”我喃喃道。
“他沒失蹤,他在這里守墓。”唐永強的聲音顫抖,不知是激動還是恐懼,“他用自己的命,鎮住了這里的東西。”
陳俊楠照向四周,倒吸一口涼氣。殿堂的墻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壁龕,每個壁龕里都有一具骸骨。有的完整,有的散亂,數量不下百具。
“這就是鬼哭坳名字的由來。”唐永強走向祭壇,“漢代,這里是一個巫蠱教派的祭祀場。他們相信,用百人祭祀地母,可得長生。玉琮就是祭祀法器。”
他轉過身,眼神狂熱:“但我祖父研究發現,長生是假,但玉琮確實有一種力量——它能吸取生命,轉移生命。
只要完成儀式,就能用他人的命,續自己的命!”
“所以你想……”我后退一步。
“我想活下去!”唐永強吼道,“我父親死了,我爺爺死了,都是因為這個詛咒!但只要有完整的玉琮,完成儀式,我就能破解詛咒,還能得到長生!”
他拿出那枚嵌玉銅錢,又走向我:“劉逸辰,把你爺爺的銅錢給我。還有謝家那半塊玉,我們一起完成儀式。我不會虧待你,我可以分你一些壽命——”
“別給他!”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我們來的方向傳來。
鄭金寶拄著拐杖,緩緩走下石階。他身后還跟著兩個人,穿著便衣,但氣質明顯是警察。
“鄭老?”我震驚。
“孩子,我一直在關注你。”鄭金寶看著唐永強,眼神冰冷,“唐先生,或者說,唐世杰的孫子,你演得很像,但有個破綻——劉福安根本不是守墓,他是被你祖父害死的。”
唐永強臉色一變:“你胡說什么!”
“劉福安留下的真正筆記,在我這里。”鄭金寶從懷里取出一本薄冊,“當年他逃回來后,把真相告訴我,讓我保管。
他之所以假死隱居,是為了躲避你祖父的追殺。”
他翻開冊子,念道:“‘唐世杰貪圖長生,欲用百人怨氣激活玉琮。
謝仁義不從,被其毒殺。
吾攜玉片逃遁,唐賊追殺不止。
若后世子孫見此,切記:玉不可合,合則怨靈出,大禍至。
唐永強狂笑:“那又怎樣?現在兩半玉琮都在我手,劉家的銅錢我也勢在必得!儀式馬上就能完成!”
他沖向祭壇,將兩半玉琮合在一起,放入干尸手中的銅牌凹槽。
剎那間,整個殿堂震動起來。壁龕里的骸骨咔咔作響,墻壁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血。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讓人呼吸困難。
鄭金寶對那兩人喊道:“快!阻止他!”
便衣警察沖上去,但唐永強掏出一把手槍:“別過來!我研究了三十年,今天一定要成功!”
他掏出一個小瓶,將里面的液體倒在玉琮上。液體猩紅,散發濃烈的血腥味。
“百人怨氣已聚,只差最后一步——”他咬破手指,將血滴在玉琮上。
玉琮突然發出刺眼的紅光。干尸手中的銅牌脫落,掉在地上,露出下面一個暗格。暗格里是一個青銅匣。
唐永強撲過去搶青銅匣,但就在他觸碰的瞬間,干尸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空洞的眼眶里,沒有眼球,只有兩團幽幽的綠光。
“啊——”唐永強慘叫一聲,像是被什么東西抓住了脖子,整個人懸空而起。他拼命掙扎,但無形的力量越收越緊。
鄭金寶大喊:“把玉琮分開!快!”
我和陳俊楠沖上祭壇。玉琮已經緊緊嵌在一起,像是一整塊。我用力去掰,冰冷刺骨的感覺順著手臂蔓延,耳邊響起無數凄厲的哭嚎。
陳俊楠撿起銅牌,狠狠砸向玉琮。一下,兩下,三下——
“咔嚓!”
玉琮再次碎裂,這一次碎成了無數片。紅光驟滅,唐永強摔在地上,大口喘氣。干尸眼中的綠光也消散了,恢復成普通的尸體。
震動停止了。墻壁不再滲血,但那無形的壓力還在。
鄭金寶撿起青銅匣,打開。里面沒有長生秘藥,只有一疊發黃的紙,和幾張老照片。
照片上是當年的盜墓現場,唐世杰站在祭壇上,腳下是謝仁義的尸體。劉福安在角落,正用相機拍攝。
“這是你祖父的罪證。”鄭金寶對唐永強說,“劉福安拍下這些,藏在青銅匣里,就是為了有一天揭露真相。
那個快遞單號,是他留給劉家后人的最后線索——如果唐家后人找來,就引導他們來這里,在干尸手中拿到這個匣子。”
唐永強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兩個便衣給他戴上手銬。原來鄭金寶早就報警,警方一直在調查唐永強涉嫌的多起文物走私和非法盜墓案。
離開地下殿堂時,我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曾祖父的干尸依然端坐,面容安詳。他守在這里幾十年,終于等到了真相大白的一天。
回到地面,天已經亮了。晨光照在臉上,恍如隔世。
鄭金寶把青銅匣交給我:“這是你曾祖父留下的,應該由劉家后人保管。里面的證據,警方會復印,原件你留著吧。”
“鄭老,您早就知道一切?”
“我知道一部分。”老人望著遠山,“你爺爺臨終前托付我,如果你發現了筆記,就引導你找到真相。但他希望你自己選擇,要不要追查下去。”
他拍拍我的肩:“你做了正確的選擇。”
陳俊楠走過來,手里拿著那枚刻有快遞單號的銅牌:“這個怎么處理?”
我接過銅牌。冰涼的金屬表面,那串數字依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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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快遞單號,是坐標。
是曾祖父用現代人才能理解的方式,留下的一個地點標記。
他預見到幾十年后,會有后人憑著這個標記,找到這里,結束這場延續百年的悲劇。
“留著吧。”我說,“這是個警示。”
警車帶走了唐永強。我和陳俊楠站在山坡上,看著防空洞的入口被警方重新封鎖、立上警告牌。
朝陽完全升起,驅散了夜間的寒氣。山林間鳥鳴清脆,仿佛剛才地下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但我知道不是。我的手中,還殘留著玉琮的冰冷觸感。我的記憶里,已經永遠刻下了那些壁畫、骸骨、還有曾祖父安坐守墓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陳俊楠忽然問:“你說,長生真的存在嗎?”
我想起曾祖父筆記里的最后一句話:“貪生畏死,人之常情。然以他人之命續己之命,縱得長生,與惡鬼何異?”
“也許存在。”我看向車窗外飛逝的風景,“但那樣的長生,不要也罷。”
老宅的書房里,我把青銅匣放進樟木箱,和那本《掘幽錄》放在一起。油布重新包裹,麻繩仔細系好。
這一次,我沒有再把它塞回箱底,而是放在了書架最顯眼的位置。
有些秘密,不應該被遺忘。有些警示,值得永遠銘記。
電話響了,是導師:“逸辰,假期結束了吧?有個江西的考古項目,你有沒有興趣……”
我頓了頓,笑了:“有。什么時候出發?”
窗外,又是一個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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