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磷蝦油造假風波：同仁堂貼牌模式再陷信任拷問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閆碩

一款南極磷蝦油引發的造假風波，再次將同仁堂貼牌亂象推向臺前。

近日，上海市消保委對市面上熱銷的15款國內外南極磷蝦油產品開展了檢測和調查，其中一款標稱“北京同仁堂99%高純南極磷蝦油”的產品，磷脂含量為0，涉嫌造假。

圖源｜上海市消保委

這款涉事產品并非北京同仁堂直接生產，而是由其孫公司北京同仁堂（四川）健康藥業有限公司（簡稱“四川健康藥業”）負責經銷，實際生產代工方為安徽哈博藥業有限公司（簡稱“哈博藥業”），屬于典型的貼牌模式。

12月15日下午，上海市消保委正式約談了該產品的經銷商與生產商，哈博藥業承認在生產過程中未添加其對外宣稱的“南極磷蝦油”；產品包裝按照四川健康藥業要求制作。

與此同時，同仁堂健康會員微信公眾號發布聲明：這款產品未經授權擅自突出使用“北京同仁堂”字樣，涉嫌違法，公司已啟動司法程序，對涉事企業進行起訴。目前，四川健康藥業已停止經銷該產品。

北京同仁堂是“同仁堂”商標唯一合法持有人，其起源可追溯至1669年，憑借數百年的品牌積淀成為中藥行業老字號標桿。但近年來，北京同仁堂多次因貼牌亂象陷入信任危機。有業內觀點認為，其在品牌授權管理、子公司管控及貼牌產品質量控制等方面存在漏洞，導致消費者對這一百年老字號的信任持續受損。

北京同仁堂身陷信任危機

南極磷蝦油在調節代謝與心血管保護、骨骼健康維護、神經保護與認知等方面有一定功效。最近，南極磷蝦油成為健康圈的“香餑餑”，但市面上南極磷蝦油品牌繁多，價格差距懸殊，品質更是難以辨別。

因此，上海市消保委委托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東海水產研究所，對15款國內外南極磷蝦油產品開展檢測和調查，結果顯示，一款標稱“北京同仁堂99%高純南極磷蝦油”的產品，在網頁上寫著“高含量”、“智利進口原料”、“高度提純”、“1粒≈100只磷蝦”，其磷脂標識值為43%，看似是品質出眾的優質產品，但檢測結果顯示該款產品磷脂含量為0。

專家表示，南極磷蝦油產品應該是以南極磷蝦為原料提取的蝦油，必定含有磷脂成分。針對相關企業涉嫌造假行為，上海市消保委于12月15日約談了哈博藥業和四川健康藥業。

哈博藥業指出，涉事產品由經銷商四川健康藥業定制采購，采購價格遠低于正常水平，產品包裝按照四川健康藥業要求制作，所有涉事產品均供給四川健康藥業，由其對外銷售。哈博藥業承認，在生產過程中未添加其對外宣稱的“南極磷蝦油”。

經銷商四川健康藥業在約談中回避問題、推脫責任，聲稱對產品的涉嫌造假行為毫不知情，與己無關。

對此，上海市消保委提出三點意見，敦促四川健康藥業立即自查，如實向廣大消費者說明情況；同時就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的行為，向消費者做出誠懇道歉；此外，與生產商一起盡快召回問題產品，為消費者辦理退換貨并依法賠償。上海市消保委已及時函告四川有關監管部門關注此事。

12月15日，同仁堂健康會員微信公眾號發布聲明稱，這款產品未經授權擅自突出使用“北京同仁堂”字樣，涉嫌違法，公司已啟動司法程序，對涉事企業進行起訴；同時，提醒消費者認準“同仁堂”雙龍圖案商標，通過正規渠道購買，避免權益受損。

北京中醫藥大學衛生健康法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鄧勇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從同仁堂的聲明來看，其強調涉事產品是孫公司四川健康藥業經銷，且未經授權擅自使用“北京同仁堂”字樣，隨后啟動司法程序起訴涉事企業，還提醒消費者認準“雙龍商標”，這種做法有切割自身與問題產品關聯的嫌疑。

“而上海市消保委約談時，四川健康藥業回避問題、推脫責任，稱對造假毫不知情，上下級公司的這種表態進一步加深了外界對北京同仁堂‘甩鍋’的質疑。畢竟對消費者而言，四川健康藥業作為北京同仁堂集團成員，其經銷的產品很容易被視作同仁堂體系內產品，集團單純的聲明難以打消公眾疑慮。”鄧勇表示，而且，從法律和品牌責任看北京同仁堂也難以完全脫責。

貼牌亂象如何破局？

此次事件的信任危機來自于北京同仁堂旗下公司通過自有商標（如四川健康藥業的“朕皇”）授權第三方生產，包裝卻突出“北京同仁堂”字樣，形成品牌混淆。與此同時，貼牌產品質量又參差不齊，帶來消費者對同仁堂品牌的不信任。

需要指出的是，北京同仁堂擁有對“同仁堂雙龍商標”的專用權。2024年8月，北京同仁堂明確表態，公司從未允許下屬公司使用“同仁堂”商標、字號及任何含有“北京同仁堂”“同仁堂”字樣的標識，對外開展招商加盟活動，該類合作、加盟、宣傳、銷售行為均與公司無關。

這種“劃清界限”的“嚴正聲明”，北京同仁堂最近5年以平均每年至少1條的頻率發布，卻未能遏制貼牌亂象反復出現。

日前，紅星新聞報道，北京同仁堂集團否認授權，旗下公司卻大肆招商。這導致消費者購買的部分保健食品、醫療器械等可能屬于貼牌貨。此外，2018年，北京同仁堂旗下子公司因回收過期蜂蜜用于生產被罰，揭開同仁堂在委托加工業務中的質量管控漏洞。百年老字號的信任積淀，在反復的貼牌爭議中持續面臨考驗。

應當如何破局？鄧勇認為首要在于厘清品牌架構，劃定授權邊界。需明確核心品牌與子品牌的權責，比如嚴格限定核心“雙龍商標”的使用范圍，僅用于集團直營或高度管控的核心產品線；對子公司的自有商標，要杜絕其借股權關聯做“同仁堂”隱性背書，避免消費者混淆。同時，停止低門檻的貼牌授權，放棄單純靠品牌收取授權費的“躺賺”模式。

“同仁堂要搭建全鏈條品控與溯源體系。此前‘蜂蜜門’到此次磷蝦油事件，均暴露貼牌產品品控缺失的問題。同仁堂需對貼牌企業實施嚴格的準入機制。同時引入飛行檢查機制，不定期抽查生產流程。此外，要打破子公司或孫公司出問題卻與集團‘撇清關系’的局面，建立集團對下屬企業貼牌業務的連帶責任機制，以倒逼集團加強對下屬企業的管理。“鄧勇說。

哈博藥業身陷多起侵權糾紛案

上述南極磷蝦油產品的生產企業哈博藥業成立于2008年，主要從事營養食品、保健食品的研發、生產、加工、銷售。

“此次哈博藥業承認生產時未添加宣稱的南極磷蝦油，導致產品磷脂含量為0，與標注的43%嚴重不符。這表明其生產環節完全背離產品宣傳的標準，為迎合經銷商的低價采購需求放棄質量底線，連核心原料的添加都能隨意更改，毫無質量管控意識。”鄧勇表示，其配合經銷商制作虛假宣傳的包裝，參與虛假標注成分、夸大產品功效的行為，違反了《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關于信息真實全面的規定。

天眼查顯示，哈博藥業涉及多起司法案件，僅最近三年就以被告身份，卷入5起商標權侵權糾紛案。其中，2023年，湯臣倍健先后三次將哈博藥業等企業告上法庭，主要案由均為侵害商標權糾紛。

在2024年立案開庭的“無錫欣某有限公司與南京海某有限公司，安徽哈某有限公司等相關侵害商標權糾紛”中，判決結果包括：被告安徽哈某有限公司立即停止侵害原告無錫欣某有限公司第68251121號商標權的行為，并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賠償原告經濟損失及維權合理支出共計30萬元。

另外，哈博藥業近3年已有5次行政處罰，涉及未按規定銷售食品、廣告引證內容違規等多項問題。

在鄧勇看來，哈博藥業亟需搭建全流程生產合規體系。建立原料采購審核機制，生產環節制定標準化流程，避免隨意更改生產配方。同時，定期核查自身生產資質，及時處理許可證異常等問題，確保生產活動合法合規。在合作前也要全面核查合作方的要求，拒絕為了承接訂單而配合對方進行違規操作。

“此外，要建立合規追溯與問責機制，對每一批次產品建立完整的生產、銷售追溯臺賬，一旦出現問題可快速定位責任環節。同時，將合規指標與員工績效、管理層考核深度綁定，避免合規管理流于形式。”鄧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