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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寫生
85cm×66cm
1983年
我的速寫“情結”
◎袁武
學畫伊始,是中國大地文化荒漠的七十年代初期,那時的美術書籍對我這個工人家子弟來說比現在的珍藏孤版的善本書還難尋。那時的畫家也不像現今這樣騰云駕霧一般的天上地下無所不在。少年學畫者的我從胡亂涂鴉,到結識山水畫家吳士淳先生、鑒藏家程子長先生開始,才有幸得以臨摹芥子園畫譜,臨摹劉奎齡、劉繼卣等一些畫家的印刷品,這些稀有的美術資料,從老師那借來是不易的,所以更多的時候是臨摹樣板戲的連環畫或劇照。在七十年代里近十年的時光,我就是這樣在灰色的時空中涂抹著我的一幅幅彩色畫圖。以為這樣就是在學畫,這樣就可以圓我一個模糊不清的夢想,在這個漫長的尋夢路上,我的身份一次次地更疊著,中學生、高中生、下鄉知青、化工廠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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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福圖
67cm×45cm
2011年
恢復高考的第二年,我以下鄉知青的身份,帶著我大量的“臨品”躊躇滿志地到城里去報考大學,當時看到所有的報考者都帶著黑糊糊的人頭像和又干又厚彩色的風景和靜物的小畫稿,給老師看,并談論著造型、色彩一些令我陌生的詞匯,我聽不出個所以然,也不知這些就是學畫的最基礎作業——寫生。我覺得我近十年的學畫經歷,和這許多凝聚我心血的“臨品”會勝過這些拿著小畫稿來的報考者,但當輪到我向老師請教時,老師對我的這些臨摹的大國畫卻視而不見,問我會不會畫素描,我不解地問:“什么是素描”?老師無奈地說就是鉛筆畫!我忙答會畫,都是畫的樣板戲劇照,和電影明星的劇照(當時正熱演電影《偵察兵》,我曾照宣傳畫用鉛筆畫了一張很精細的王心剛頭像),可惜我沒有帶。在場的老師和其他人都不屑地一笑。隨即冷淡下來,我卻固執地說會畫鉛筆畫,此時老師拿出一支很短的炭筆頭,并撕下一頁紙,不容質疑地拋給我,讓我畫她。這個要求對我是突如其來,而且有生以來第一次要面對真人畫畫,我也只好不知深淺地拿起炭筆頭,開畫老師,不僅不知如何下筆,就是拿筆的方式現在想來也是不對的,只記得當時看一眼畫一道線,不住地抬頭低頭,線條也又短又碎,卻畫不出個形狀,只覺得剛畫了一兩分鐘,老師就把筆收回了,并肯定地說:你不會畫畫呀!同時勸我不要報考了,浪費五元錢報名費,她也不會發我準考證書的!我不知道那個場合是怎樣離開的,怎樣收起我那些“國畫”和老師道別,怎樣躲過其它會畫素描的考生,得意的眼神。這是我第一次遭遇速寫的窘境,至此很長時間,我不想看那些曾經非常珍惜的、并多次臨畫的國畫印刷品,更不敢打開那些曾視為榮耀的、臨摹很精致的畫幅,那段時間我作為“知青”仍然困在遠離都市的偏遠山區。曾經視為生活中一大部分內容的繪畫,突然成為我生活中痛楚,成了不敢做,也不會做,棄不掉又抓不牢的一件尷尬事,津津樂道、勤勤懇懇的學畫之路。因為不會畫速寫,因為沒有從寫生畫起,而阻斷了通向遠方的步旅。有一段時間曾經要放棄畫畫這件事,因為我一路走來的學畫方式和眼前的高考和正規的學習,有天壤之別,這個軌跡的偏離是我無法扭轉的。這很像一直在草地上種花,想建造一座花圃,但勞作了多年卻發現這些花都種到花園外面了,我的花像野花一樣被高大的圍墻阻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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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滄海
180cm×200cm
2019年
為了考上美院,為了續我少年的夢想,我不得不拿起鉛筆,從速寫、素描畫起,雖然還是沒有找到老師,但很多高考落榜生都成了教我學寫生的老師。他們年齡比我小,學畫比我晚,但人家走的路正,一入手就知道畫真人,這使我不得不服氣。最早為我做模特的是我的母親,她每一次都會做的很穩、時間很長,更重要的是她不嫌我畫的不像、畫的難看。后來我雖然考上了大學,但素描和色彩寫生,我仍然畫的不理想,特別是色彩我一直沒興趣,也找不到感覺,但速寫卻被我牢牢抓住,死不放手,因為我已真正知道了它的作用。記得剛上大學時,學校附近有個菜市場,常和幾個同學去那里畫速寫,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畫速寫,總難免被圍觀,心里緊張,手就更不好用,本來畫的就不從容,這種場合就更畫不成樣了,很多次都是滿本的一個頭像、半個身子,甚至只有一個帽子,帶著這些殘缺不全的速寫無功而返。再者那個菜市場在省藝術學院的墻外,當時我讀的是師范大學,在我們學畫的圈子里都認為藝術學院比師大專業性強,那里的學生比我們畫的好。在那里畫速寫時,常會遭遇藝術學院的學生也出來畫速寫,看著他們用黃胄的筆法,瀟灑地一揮而就地完成著一張張的速寫,我只能快速地收起速寫本,混在人流中窺視。大二時我們在老師的帶領下去黃山寫生,在火車上和藝術學院的學生坐在同一車廂,途中許多人在打牌聊天,我實在無聊,悄悄地拿出速寫本,想試著畫一幅速寫,只畫了幾筆就聽見打牌的藝術學院的學生說:“我看看誰在畫速寫?在這里還敢畫速寫”!他的潛臺詞我知道,會畫的還沒畫呢,不會畫的倒敢顯擺。因為自己確實畫不好,心很虛,果真就不敢畫了。那時候畫速寫心態總是不能坦然起來,畫的不好,卻又死要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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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條屏之一孔子小像+四條屏之二 老子小像+四條屏之三 孟子小像+
四條屏之四 莊子小像
138cm×34cm
2103年
一直到大學畢業后,我被派往一個偏僻縣城的師范學校教美術,才開始真正在人群中從容地畫速寫了。在那個小縣城的汽車站,每天中午要有很多汽車發往下面的農村,我每天下課后,會帶著幾個學生匆匆趕到又破又亂、人聲鼎沸的候車廳,隨便擠在一個角落,手眼并用地完成四、五幅速寫,直到一路路長途車發完為止。當候車廳安靜下來,我的表演也謝幕了。說是表演很準確,在那里畫速寫是用四尺三開的毛邊紙,在畫板上用毛筆直取。每天在我的帶領下,學生扛著畫板的、拿宣紙的、端墨盒的、魚貫式地沖進吵吵嚷嚷的鄉下人中,打個場子就開畫。鄉下人哪見過這陣式,學生和看熱鬧的人將我圍成一個扇形。在這小小的縣城汽車站,再也遭遇不到藝術學院那幫會畫速寫的狂陡,在這里我找到了“山中無老虎”的感覺。其實仔細想,這并不重要,而那一陣子的狂畫,我的速寫技法大踏步地提高了。說到技法,從學畫速寫至今,還沒有真正得到一個老師的指導和點撥,實實在在是自學成樣。當工人時,在準備考大學時看速寫作品最多的是黃胄先生和顧生岳先生。上大學后,偶然機會買到了一套袁運生先生的《云南白描寫生》,這些寫生作品對我影響非常大,時至今日,我每每上寫生課,還要向學生推薦介紹這些作品。我在縣城汽車站畫速寫的方法就是從這套速寫中學到的。另一本幫助我速寫進步的書籍是當時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美國畫家伯里曼的《畫手百圖》。在上大學時,每天早起跑步后,回到教室在早飯前先臨摹幾頁這本《畫手百圖》中的手。因為每天為之,教室里的地上常常散落著我臨畫的“手稿”,同學掃地時會大聲嘲我嚷“袁武把你的手撿起來”。當時覺得這樣臨了很長時間也不見進步,寫生中手總是畫的不舒服,可是大學畢業后,在縣城畫速寫時,突然覺得手畫的很順暢了。我終于知道了,那“手”沒有白臨,只是這結果反饋的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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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圖
179cm×97cm
2009年
從考大學時開始遮遮掩掩地學畫速寫,到大學畢業后,找到快感地畫速寫;從在長春畫院為收集素材地畫速寫,到中央美院讀研時為研究而畫速寫;從當大學老師為教學而畫速寫,到最近為出版《速寫集》湊作品而畫速寫。這一路走下來,速寫我已經畫近三十多年了。是什么動力一直催促我畫速寫呢?“是先天不足的學畫歷程”!至今我依然認為自己的速寫畫的不好。我的速寫方式是野路子,每次下鄉寫生,會在大量的日記中糾纏關于速寫的問題,我總在懷疑我的速寫方法,懷疑我的速寫能力,這一切都源于我太知道它的重要性,我太喜歡它的藝術性,我太愿意墜入畫速寫時那沉靜安寧的過程中。我一直試著追求這樣一個畫速寫的境界:不再想怎樣構圖,不再處理衣紋的組合,沒有了關于形象的刻畫,關于比例的短長,只是心平氣和地對著那一座座房屋院落,一處處聚散的人群,一幅幅誘人的表情,畫一張張小畫,自由地畫,愉快地畫,安靜地畫,畫出來給自己看,給大家看。我想用速寫告訴人們,我們的身邊,我們的眼前的一切都會被很簡單的方法畫成畫,而且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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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樹
95cm×88cm
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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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武,1959年9月生于吉林省吉林市,1984年畢業于東北師范大學藝術系,獲學士學位,1995年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國畫系,獲碩士學位。歷任解放軍藝術學院美術系副主任、教授;北京畫院常務副院長、執行院長,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中國畫藝術委員會副主任;國家畫院 研究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國家“四個一批”人才,國家重大題材美術創作藝術委員會會員。曾擔任全國美展第十二屆、第十三屆中國畫展區評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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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聯人物
150cm×89cm
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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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鵝圖
68cm×69cm
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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蔭圖
68cm×137cm
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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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漢圖
143cm×367cm
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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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
47cm×65cm
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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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趣圖
46cm×69cm
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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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人物之楊雄像
44cm×132cm
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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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人物之阮小七像
44cm×132cm
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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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人物——張順像
44cm×132cm
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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