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普世價值”被質疑時，真正爭論的是什么

在這個信息密集的年代，人們對“普世價值”產生分歧并不意外。只要在網絡上提到“普世”二字，常會看到這樣的反駁：

“文明不同，道路各異，哪有放之四海皆準的價值？”

聽上去頗具哲理，像是接受過辯證法訓練的人應有的姿態。然而，當我們進一步追問：

不同文明真的可以各立規則、互不相干嗎？有沒有一些原則，是任何社會若放棄就會迅速走向混亂？同為人類，文明難道沒有最基礎的共同部分？

也許，便可明確。

一、爭論的表面與深處

表面上，人們在爭論“普世價值是不是西方的東西”；其深處，卻在討論一個更古老也更沉重的問題，人類共同的底線，是否存在？

如果沒有，那么任何社會都可以隨意定義正義與秩序；如果有，我們又依據什么判斷它的存在？

這爭論之所以反復出現，往往源于概念混淆，“價值判斷”和“普世原則”并不是同一層面的東西。

喜歡古銅色還是白晳，是審美，是價值判斷；是否可以隨意殺人，則是規則，是文明能否成立的前提。

兩者的差別，就像口味和空氣；口味因人而異，空氣不可缺失。

二、普世價值不是獨屬于某個文明的發明

1948年聯合國通過的文件《世界人權宣言》，常被某些人視為“西方價值輸出”。

然而事實上，宣言起草委員會成員來自中國、黎巴嫩、法國、美國、智利、澳大利亞等文化背景迥異的國家。

中國代表張彭春提出的“禮”和“仁”的理念，被寫入宣言的精神框架之中；黎巴嫩哲學家查卡特里貢獻了阿拉伯思想中的自由與尊嚴概念。

換句話說，它并非某一文明的投影，而是像拼圖一樣，由不同文化的共同部分組成。

文明不會在完全陌生的土壤上認同某種原則。若一個理念能跨越語言、宗教與制度被廣泛接受，它往往不是外來灌輸，而是歷史深處本就存在的共識被再度喚醒。

三、跨文明的共通基礎

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子的“民貴君輕”；

《古蘭經》中強調的公義與克制暴力；《摩奴法典》中關于非暴力與正當行為的規定；

羅馬法的“私有財產不可侵犯”。

這些概念產生于不同文明，卻指向相似的倫理底線，這說明，普世價值并不是一個文明對另一個文明的教導，而是人類在漫長歷史中不斷試錯后共同沉淀下來的生存法則。

它們之所以稱為“普世”，不是因為有人宣告，而是因為不遵守的社會往往會付出代價。

四、文明的底線如何被驗證

這些基本的價值觀和原則，通常包括自由、平等、民主、人權、法治、尊嚴、和平等等，這并不難明白，例如：

“不可隨意殺人”，這是秩序的起點，若生命不能被保障，人類很容易就會陷戰爭。考古學家在無數古代部落遺址中的發現也印證，缺乏穩定秩序的部落壽命都很短，這不是道德宣言，而是文明能夠繼續存在的必要條件。

“自由”是人的尊嚴與創造力，無論是柏拉圖的學院、中國古代的百家爭鳴，還是伊斯蘭黃金時代的科學繁榮，都發生在相對開放的時期；被束縛的身體可以勞動，被束縛的思想卻難以創造。

“保護私有財產”是穩定與發展的基礎，財產權的確立幾乎與文明同步出現；從漢律的“五家為保”，到羅馬法的“物權”，再到伊斯蘭法典對交易的規范，不同文明不約而同地保護勞動成果，因為勞動若無法積累，人就失去進步的動力。

“人的權利”是社會能否長期運行的關鍵，一個社會若缺乏最基本的權利保障，內部矛盾會不斷積累，社會結構將處于持續緊繃狀態。歷史上許多王朝的衰亡，都與長期壓抑導致的社會爆發有關。

這些不是理念，而是文明在歷史中檢驗出來的“生存定律”。

五、為什么會產生“普世價值特殊論”？

所謂普世價值，顧名思義，就是普遍適用的價值觀；但為何有些人會否認或提出特殊論？其理由往往是文化差異與相對主義，抑或只是對以“普世”之名行霸權之實的警惕與反抗，但必須先把話說明，這里所討論的是“有沒有底線”，而非“誰先誰后、誰說了算”。

文化確實不同，但文明與文化相關卻不等同于文化；它要面對的挑戰亙古相似，暴力控制、權力約束、財富積累、社會穩定。解決這些問題的原則具有驚人的相似性，差異在于“表達方式”，而非“根本邏輯”。

如果所有價值都可以“因地制宜”，那么殺戮、奴役、掠奪也能被解釋為“文化特色”，這不僅會破壞國際秩序，也會讓一個社會失去內部評判標準；其危險在于，它把文明的底線變成了權力的選擇題。換句話說，反對霸權沒錯，但若為了反霸權而否定“不可殺人”這類底線，那就從反霸權滑向了為權力讓路。

六、“普世價值”的意義

文化是多樣的，但人類底線是共通的，就像語言不同，但科學定律并不會隨文化而改變；普世價值，就像是文明世界溝通與合作所需的“基礎”，當不同國家在談判桌上交流時，之所以能避免無限制的權力對撞，是因為有一些被普遍接受的規則，例如尊重生命、保護財產、禁止酷刑、平等對待。

在紛繁喧囂的時代，爭論本身并不是壞事，反對的人有時出于憂慮，有時出于誤解，也可能出于維護某些利益結構。

但無論動機如何，問題的核心始終不變，而我們的爭論，是為了保護文明共同的底線，而不是讓底線消失在爭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