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貿遺址苦尋子六個月，二十四年后9·11事件奪走他的生命

2001年9月11日，當世貿中心第二座塔樓倒塌時，時任紐約市消防局營長詹姆斯·“吉姆”·里奇斯沖向歸零地。

他的長子小吉米是布魯克林日落公園區第114云梯消防隊的消防員，當天早上正與第4引擎消防隊一同工作，接到呼叫后前往下曼哈頓。

小吉米最后一次被看見時，正從北塔大堂救出一名受傷女子。

第二天本應慶祝小吉米的30歲生日，但里奇斯卻在隨后的六個月里，不顧自身安危，不知疲倦地在扭曲的鋼筋和灰燼中搜尋追隨他腳步的兒子。小吉米是在響應襲擊中殉職的343名消防員之一。

根據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的數據，當雙子塔及周邊數座建筑倒塌時，有毒粉塵、氣體和煙霧形成的濃密云團籠罩了下曼哈頓和布魯克林部分地區。

“他每天都在那里尋找他的兒子，”退休的紐約消防局中尉、制服消防官員協會前主席理查德·布勞爾斯說。

里奇斯對兒子的搜尋在2002年3月結束，小吉米壓碎的頭盔在北塔原址的廢墟中被發現，頭盔上印有第114云梯消防隊的編號。他的遺體在附近被發現。

二十四年后，那數月搜尋期間接觸的有毒物質也將奪走里奇斯的生命。里奇斯在感恩節當天去世，成為400多名因9/11相關疾病去世的紐約消防局成員之一。他享年74歲。

還有數千名消防員、消防官員、急救員和救援人員正在與因吸入歸零地毒素而引發的癌癥、肺部疾病、心臟疾病、消化系統疾病及其他慢性疾病作斗爭。

里奇斯花了二十年時間為9/11幸存者、受害者及其家屬爭取正義。

里奇斯于1977年加入消防部門，多年來，因身邊總有一個兒子相伴而獲得了“老爹”的綽號。

小吉米曾是紐約警察局警官，于1999年加入紐約消防局。他的三個弟弟——蒂莫西、丹尼和托馬斯——后來也都成為了消防員。

2002年3月小吉米的遺體被發現時，里奇斯叫上了他的兒子們，其中包括當時17歲的紐約消防局上尉托馬斯·里奇斯，他們一起將小吉米從北塔原址的歸零地深坑中抬出。他們將包裹著美國國旗的他放在擔架上，附近的工作人員列隊進行送行。

“我們一整隊人跪在那里，用手挖，”里奇斯此前曾說道。

即便在找到兒子后，里奇斯仍每天返回世貿中心遺址，直至2002年5月搜救工作結束，希望能為其他家庭帶來慰藉。超過2900人在9/11事件中喪生，里奇斯決心幫助找回所有遇難者。

“我堅持到了最后一刻，這是一項令人痛心的任務，”里奇斯此前表示，“令人欣慰的是美國從未忘記，人們讓這份記憶延續，因為這些在這片土地上遭受襲擊的英雄們不應被遺忘。”

“我的兒子不會回來了。這并不能讓你獲得解脫，”他說，“但你知道，我至少有一座墓地可去。還有上千個家庭無處憑吊，想到這里就是他們的墓地，我的心都碎了。”

多年后，里奇斯表示每當他經過該區域，都會駐足停留，在胸前劃十字并輕聲禱告。

隨后的歲月里，里奇斯目睹著消防員同事們陸續病倒——咳血、與不明癌癥和肺部疾病抗爭。他早已敲響警鐘，通過寫信、在工會會議上發言、向立法者作證等方式，呼吁關注9/11首批救援人員日益嚴重的健康危機。

2005年，里奇斯自身遭遇醫療危機。在呼吸困難數月后，他因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住院，這種危及生命的疾病使他昏迷了16天。

“醫生告訴我家人我將在五小時內死亡，讓家人們都來告別。但我挺過來了，之后出現了類似中風的癥狀。我必須重新學習走路、說話和做一切事情。感謝上帝，我還活著，”他在2014年表示。

但他的肺功能再也未能恢復如初。“他始終無法順暢呼吸。多年來他一直在與肺部等各種小問題斗爭，”托馬斯說，“可能很多人不了解，但我們家人都清楚。”

2007年，里奇斯以消防局副局長身份退休——托馬斯表示，這是消防員無需市政任命所能獲得的最高職級。

在他生命的大部分時光里，里奇斯都充滿力量——無論是在愛荷華州立大學的籃球場上，在他主導的紐約消防局聯賽中，還是在他每日奔跑的海岸邊。托馬斯說，當里奇斯與年長的兒子們一起打籃球時，他們“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他成為首批救援人員、9/11受害者及其家屬的堅定捍衛者，最終擔任“9/11家庭及消防員與世貿中心遇難者父母協會”主席。

他的努力，連同其他幸存者及家屬的付出，共同促成了世界貿易中心健康計劃與9·11受害者賠償基金的建立。他曾在國會作證，與奧巴馬政府會面，并親赴關塔那摩灣，在襲擊案共謀者的聽證會上代表遇難者家屬發聲。

在地方層面，他從不畏懼公開表達立場，曾嚴厲批評時任紐約市長魯迪·朱利安尼將悲劇政治化，并指責市政府缺乏應急預案及設備陳舊——特別是那些已使用近十年的無線電設備，導致許多消防員未能接收到緊急求救信號。

當9·11紀念博物館于2014年開放時，里奇斯親臨現場——并非為了慶祝，而是為了譴責這座他稱為“創收型旅游景點”的場館。他多次公開表達對博物館收取門票的不滿。該博物館既不向9·11幸存者或其家屬提供資助，也不支持世貿中心相關疾病的研究。博物館拒絕對支持9·11遇難者家屬的具體問題置評。

里奇斯對家人和消防同僚的奉獻精神已成為傳奇。

“在我心中，他始終是位超凡的人物，”托馬斯說。無論工作或倡導事務多么繁忙，他總會設法出席兒子們的每一場體育比賽。布勞沃斯形容他既是“非凡的英雄”，也是專注的家庭支柱，并稱贊里奇斯的妻子麗塔是“一位圣人”。

里奇斯的精神遺產延續在布魯克林戴克高地以他兒子命名的街道上，延續在為小吉米設立的獎學金中，更延續在他通過 倡導工作影響的無數生命里。他從未真正離開過歸零地——余生的每一刻，他都在為支持9·11遇難者家屬與患病消防員而奮斗。

12月1日，他的葬禮在布魯克林灣脊區圣帕特里克羅馬天主教堂舉行，悼念人群冒著細雨環繞街區，綿延不絕。

“聽到每個人講述的故事，那種震撼難以言表，”托馬斯說道。包括多位任命職位在內的消防部門高層都向他表示，他們始終敬仰他的父親。

“這些本應是眾人仰望的人物，”托馬斯說，“但他們卻說：不，他才是為我們樹立榜樣和標桿的人。這讓我深受觸動。”

當里奇斯安息之時，風笛的肅穆樂聲回蕩在街道上空——紐約消防局以最高規格的儀式，送別這位為消防同僚奮斗終生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