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年間,桂林有個叫姚崇愷的后生,打小就跟著父親在漢陽做買賣。二十歲那年,父親不幸去世,給他留下一間價值四百兩銀子的鋪子。姚崇愷熟門熟路,順順當當地接了家業,成了鋪子的新東家。
漢陽這地方風氣奢靡,青樓妓院遍地都是。姚崇愷年輕俊朗,說話風趣,性子又溫和,很快就被一個叫曹翠之的妓女看中。曹翠之模樣標致,性情剛烈,對姚崇愷一往情深,兩人很快海誓山盟,約定要相守一生。姚崇愷索性住進了曹翠之的院里,常常十天半月不回鋪子,吃穿用度樣樣精致,全靠曹翠之供給。
那時姚崇愷的鋪子本錢有限,總管何興老雖說會經營,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姚崇愷常常向曹翠之告急,曹翠之從不推辭,一次次拿錢補貼他,前前后后竟湊了三千兩銀子。靠著這筆錢,姚崇愷周轉生意,低買高賣,三年下來,竟攢下了萬貫家財,成了漢陽小有名氣的富商。
曹翠之這般傾囊相助,原是認準姚崇愷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想著等自己攢夠了贖身錢,就和他拜堂成親,從此脫離風塵。可姚崇愷一邊和她甜言蜜語,一邊卻因曹翠之還在青樓接客,遲遲不提迎娶之事。這天,姚崇愷收到家里的書信,催他火速回鄉。曹翠之擺了踐行酒,兩人執手相看淚眼,姚崇愷再三保證,回鄉安頓好就來接她,兩人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姚崇愷一路馬不停蹄回到桂林,一家老小團聚,好不熱鬧。母親見他長成了英俊青年,又攢下了家業,一心要給他娶個門當戶對的媳婦。姚崇愷一聽就慌了,他想起和曹翠之的盟約,還有她資助自己的三千兩銀子,當即堅決拒絕。母親追問緣由,姚崇愷無奈,只好把和曹翠之的事和盤托出。
母親卻不以為然:“青樓女子的盟誓,不過是隨口說說,就算堅守,也只是愚夫的小信。再說她們不事生產,哪配進我們清白人家的門?正經媳婦,還得在知書達理的良家女子里找。”
不由分說,就給姚崇愷挑選了一位良家女子,兩家納彩作聘,定了婚期。姚崇愷起初心里不安,總想著安頓好新婚妻子,再回頭安撫曹翠之。可日子一久,他漸漸沉迷于新婚的溫柔鄉,加上妻子天天在耳邊說青樓女子的壞話,他對曹翠之的思念慢慢淡了,最后竟連書信都斷了。
這邊曹翠之左等右等,遲遲不見姚崇愷回來,派人一打聽,才知道他早已另娶他人。曹翠之氣得渾身發抖,恨不能一刀殺了這個負心漢。養母勸她:“天下好男人多的是,比姚崇愷強的不計其數,你當初看上他,不過是覺得他可靠。如今他背信棄義,早看清早好,免得日后吃更大的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必為這種浪子傷心?”
曹翠之咬牙道:“話雖如此,可他平白得了我三千兩銀子,安享榮華富貴,我豈能甘心?這錢是我辛辛苦苦攢下的,不能就這么打了水漂!”她告訴養母,要去桂林找姚崇愷討個說法。養母怕她想不開,只好陪著她一同前往。
到了桂林,姚崇愷聽說曹翠之來了,嚇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門。曹翠之干脆買了酒肉,召集了姚家所有族人,當眾說道:“我今天不是來鬧場的,只求見姚崇愷一面。我與他有過盟約,如今他另娶,我也不強求,但我當初資助他三千兩銀子,那是我的血汗錢,只求他原數歸還,從此我們恩斷義絕!”
姚家族人覺得曹翠之有理有據,紛紛勸說姚母。姚母無奈,只好拿出三千兩銀子還給曹翠之。曹翠之接過銀子,拜謝了眾人,轉身就走了。
這事過后,姚母想著漢陽的鋪子還得有人打理,便讓姚崇愷帶著妻子回漢陽。一來是讓他專心經營,二來也是怕他再沾花惹草,讓妻子當個“監軍”。姚崇愷回到漢陽,在鋪子附近租了宅子安置妻子,每天早出晚歸,倒也安穩。可日子一長,他心里又想起了曹翠之,尤其是兩家離得不遠,抬頭就能望見曹翠之的繡樓,更是按捺不住。
曹翠之的院里有一方池塘,岸邊種著五棵楊柳。這天,姚崇愷實在忍不住,偷偷跑到柳樹下,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不多時,有客人從院里出來,曹翠之送在后面,穿著蔥綠單衫,下身是魚白百蝶裙,嘴里還在叮囑著什么。客人走遠后,隔壁院里走出一個穿黑衫、梳高髻的美人,笑著和曹翠之打招呼,正是之前和曹翠之相鄰的妓女林素素。林素素一眼就瞥見了柳樹下的姚崇愷,故意指給曹翠之看,可曹翠之卻裝作沒看見,和林素素說了幾句話就進去了。
姚崇愷壯著膽子跟了進去。曹翠之見了他,冷冷地問:“你來做什么?”姚崇愷說不出話,只是傻笑。曹翠之嘆了口氣:“我早就知道你回來了,兩個月前就有人告訴我你的住處。我本以為你是個男子漢,沒想到這么薄情寡義,如今還有臉來見我!”說著,忍不住唏噓長嘆。
姚崇愷滿臉羞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知不覺天黑了,曹翠之擺了酒菜,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話舊。曹翠之嘴上罵他負心,手里卻依舊細心地照顧他,斟酒夾菜,無微不至。姚崇愷喝了幾十杯,醉得一塌糊涂,脫了鞋就躺在床上睡著了。他哪里知道,曹翠之表面溫存,心里卻藏著殺心。趁著姚崇愷熟睡,她拿出早已備好的利刃,狠心將他閹割了。
姚崇愷疼得驚醒,鮮血淋漓,掙扎著逃出了曹府,一路狂奔回家。妻子見他渾身是血,昏迷不醒,趕緊要去叫大夫,可姚崇愷只呻吟了幾聲,就斷了氣。妻子悲痛欲絕,查看之下,才發現他下體受了致命傷,可怎么也想不通是誰下的毒手。
當地的里保見姚家有錢,想趁機撈好處,就把這事告到了官府。縣官前來驗尸,也查不出頭緒,懷疑是姚崇愷的妻子有外遇,將她抓起來審訊。總管何興老花了不少銀子上下打點,才沒讓姚妻受酷刑,可案子一直拖了一年多,始終沒有結果,曹翠之則逍遙法外,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再說姚崇愷死后,有個叫程三官的江南商人,在漢陽做買賣時認識了曹翠之,很快就和她好上了,比當初姚崇愷對她還要殷勤。第二年,林素素也來到了漢陽,她的住處離曹翠之不遠。曹翠之見程三官常常去林素素那里,心里十分嫉妒。其實林素素早就知道姚崇愷是被曹翠之所殺,只是怕惹禍上身,一直沒敢說。后來見程三官和曹翠之走得近,才悄悄把真相告訴了他。
一天,曹翠之出門辦事,程三官留在她屋里。忽然聽到儲藏室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隱隱的嗚咽聲。他壯著膽子進去一看,發現一個包裹,里面好像有東西在動。打開一看,竟是一塊干枯發黑的東西,不知是什么。他趕緊把包裹藏起來,去找林素素。
當晚,曹翠之回來,因為嫉妒程三官和林素素的關系,心里很不痛快,就拉著程三官喝酒。喝到半夜,曹翠之醉意上涌,哭訴道:“天下的男人都是狼心狗肺!姚崇愷負我,我把他閹了,也算報了仇。我對你這么好,你卻還惦記著林素素!你要是敢變心,他就是你的下場!”說著,就要去拿藏起來的“證據”給程三官看。
程三官這才知道,自己藏起來的竟是姚崇愷的遺物,嚇得魂飛魄散。他假裝悔過,哄住了曹翠之。第二天一早,程三官就拿著包裹去找林素素,林素素勸他去找何興老商量。兩人找到何興老,一起把曹翠之告到了官府。此時漢陽已經換了新縣官,縣官立刻派人將曹翠之抓來審訊。鐵證如山,曹翠之無可抵賴,只好招供,最終被判了死刑。
林素素目睹了這一切,感慨道:“曹翠之殺姚崇愷,固然罪有應得,可程三官為了自保,不惜告發曾對他情深義重的人,天下的男人,又有誰值得托付終身呢?”從此看破紅塵,落發為尼,了此一生。
后來漢陽的老人們說起這事,都唏噓不已:“姚崇愷得了曹翠之的三千兩銀子才發家,卻背信棄義,最后落得那樣的下場,其實是他自己害了自己。曹翠之雖然報了仇,可也賠上了自己的性命。程三官告發了兇手,卻也成了薄情之人。這風月場中的恩怨情仇,說到底,還是貪心和負心惹出來的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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