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說個有意思的故事。
大明嘉靖年間,有個書生叫奇彥生,娶了個丑媳婦——矮胖、黃發、雀斑、缺門牙,說話還結巴。這是什么概念?相當于你本想娶林志玲,結果父母給你安排了如花。
問題來了:這媳婦除了丑,對他百依百順,對公婆孝順得沒話說,可這貨就是看不上。
說起來,這事還得從奇彥生那點破心思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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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奇彥生覺得自己好歹是個讀書人,眉清目秀文采出眾,怎么著也得配個絕世美人。
可父母偏偏給他娶了個村姑彩香。
這媳婦叫彩香,實際上一點都不香。
每天早上醒來,看著枕邊那張臉,奇彥生就覺得人生無望。雖然彩香對他好得不得了,洗衣做飯、端茶倒水,伺候公婆比伺候親爹娘還用心,可他就是接受不了。
這貨整天往外跑,只要看見個有幾分姿色的女人,眼睛就冒綠光,恨不得把人家看出個窟窿來。
這天,奇彥生又跑出來閑逛,走了十多里地,來到一個叫梅村的地方。
他看見一戶人家,高墻大院,門口站著個女人——細肌嫩膚、柳腰花態、朱唇皓齒、杏臉桃腮。
媽呀,奇彥生當場就腿軟了。
他直勾勾盯著人家看,把旁邊曬谷子的丫鬟都看愣了。那女人臉一紅,趕緊躲進院子。
奇彥生還不死心,躲到樹下繼續盯著門口,活像個變態跟蹤狂。
02
正看得入神,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頭一看,是他同窗花仁。這花仁長得白凈清秀,眉毛細長嘴唇紅潤,和奇彥生年紀差不多。
「奇大哥,你在這兒干嘛?鬼鬼祟祟的。」
「別提了,」奇彥生指著那座宅子,「我遇見前世冤家了,魂都被勾走了。」
花仁一聽就樂了:「那可是個銷魂蝕骨的美人兒,想看個夠嗎?」
「你有辦法?」
「她丈夫姓利,是個土財主,摳門得要死。我舅媽家的佛樓正對著她臥房,今天我兩個姐姐回門,我扮成女人引她出來,讓你從窗縫看個飽。」
奇彥生一拍大腿:「妙啊!」
兩人來到花仁舅媽家,上了佛樓。花仁換上女裝,青絲如瀑、朱唇粉面,扭著腰走到窗口,夾著嗓子和利家娘子搭話。
利娘子果然靠在窗邊,和他聊了起來。
奇彥生在窗縫里看得入了迷,忍不住往前探,露出半個臉。
利娘子發現屋里有男人,嚇得趕緊躲到窗后,拉上了紙窗。
奇彥生以為她還在偷看,一把抱住花仁:「她肯定在偷看,咱倆假裝親熱!」
兩人摟在一起,故意弄出些動靜。
利娘子果然還在窗后,聽著隔壁的聲響,心里又羞又惱:「這女人肯定是個娼婦,那男人就是剛才盯著我看的色胚!他們怎么能在佛樓上做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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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奇彥生和花仁下了樓,花仁卸了女妝,笑道:「怎么樣?該請我喝酒了吧?」
「走走走,我做東!」
兩人出了舅媽家,走了二三十家,看見一個酒鋪,裝修得挺精致。
剛坐下,一個女人從后面走出來,大約二十八九歲,眉如新月、櫻桃小嘴、媚眼如絲、楊柳細腰。
女人貼著奇彥生問:「二位官人要喝酒?」
花仁嘿嘿一笑:「剛才從榆樹林過來,看見個天仙,心里還有火呢,來你這兒澆一澆。」
女人笑得花枝亂顫:「我這兒賣的是燒酒,喝了火不是更旺?」
奇彥生眼睛發亮:「我們今天就是來動火的,快拿酒菜!」
沒一會兒,酒保拿來三副碗筷。
奇彥生奇怪:「我們兩個人,怎么三副碗筷?」
花仁壓低聲音:「這是暗號。你不動那副筷子,就是不買她;你把筷子擺好,她立馬來陪酒。」
奇彥生沒想到這鄉野小店還有這等花花腸子,大笑道:「妙啊,擺上擺上!」
果然,女人走過來了。她自稱銀娘,挨著奇彥生坐下,玉手在他腰間摸來摸去。
花仁很識趣,說要回舅媽家,晃晃悠悠出了門。
04
奇彥生跟著銀娘上了樓,一番云雨過后,銀娘問:「你白天說的那個天仙,是不是榆樹墻里的女人?」
「正是!一見她,我魂都沒了。」
「那是利家娘子,我和她是姐妹,特別聊得來。」
奇彥生一聽,眼睛都亮了:「我的心肝,你要是能幫我,別說銀子,你要我的心肝下酒我都肯!」
銀娘把他往旁邊一推,笑道:「吃著碗里的,還看著鍋里的。明天我就去幫你說。」
第二天一大早,奇彥生催著銀娘趕緊去找利娘子。
沒想到利娘子自己來了。
銀娘把她拉上樓,兩人關上門說話,奇彥生在門外偷聽。
聊了一會兒,銀娘突然說:「你看我家那兩條狗,跑到門口耍起來了。」
利娘子噗嗤一笑:「剛才門外那男人是誰?」
「我的事你都知道,干嘛還問?」
「你膽子也太大了,天亮了還不讓他走?」
「好不容易找個模樣好的,多留幾天才好。」
利娘子嘆了口氣:「還是你好,遇到個聰俊的。不像我家那個,整天就知道算計鋪子里的錢,三天兩頭不著家。」
銀娘抓住機會:「你看剛才那后生怎么樣?」
「我正想問你,這人從哪來的?長得俊俏風流,要是嫁給這樣的男人,也不枉活一世了。」
銀娘趕緊添油加醋:「這位奇公子家財萬貫,前天來喝酒,一出手就是一錠銀子。他說從你門前過,魂被你收走了,讓我求你把魂還給他。」
利娘子笑了:「胡說,我什么時候收了他的魂?」
「他說見了你這樣的絕色美人,魂就丟了。讓你賞臉見一面,讓他把魂找回來。」
利娘子猶豫了:「只是見一面倒不難,就怕這些男人不能惹,會一直纏著你。」
「這倒不會,你救活了他,他就走了。」
「我丈夫雖然是個木頭樁子,但這種事容不下。要是被他知道,我可就沒命了。」
「讓他知道了也好,正好離開那木頭樁子。」
利娘子被她說得動了心:「也罷,今晚他正好不在家,你讓他到后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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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銀娘推開門,拉著奇彥生進來:「還不快見過大娘子!」
奇彥生作了個揖,就要抱住利娘子。
利娘子推開他:「別這樣,要是被人看見,我名聲就毀了。你晚上到后門來,我等你。」
奇彥生出來認了認利家后門,只嫌太陽落得太慢。
誰知道,花仁的兩個表姐也約了情人在后門相會。
那人來早了,在附近鬼鬼祟祟,被鄰居當成賊,喊了起來。那人嚇得撒腿就跑。
等奇彥生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他不熟悉路,看見個后門半開著,立刻鉆了進去。
哪成想,根本不是利家!
奇彥生悄悄走到回廊下,心想:「該不會是騙我吧?」
就在這時,里面傳來女人的聲音:「來了嗎?」
奇彥生欣喜若狂:「來了好久了!」
女人趕緊把門插上,領著他轉過幾道彎,來到一間屋子前。門上掛著匾額,寫著「名勝蓬萊」四個字。
屋里點著蠟燭,兩個明艷動人、身披薄紗的女人正等在那兒。
06
女人看見進來的人,立刻愣住了:「你不是!你是誰?」
奇彥生也傻眼了:「你不是!走錯了,走錯了!」
「誰叫你來的?」
奇彥生趕緊作揖:「不瞞二位娘子,有人和我約在后門相會,誰知道天太黑,后門都差不多,我進錯門了。冒犯了兩位,請讓我離開吧。」
一個女人說:「既然錯了,快走吧。」
另一個女人卻說:「姐姐,既來之,則安之。」
妹妹湊到姐姐耳邊:「我看這人長得也不錯,那個人肯定不來了,將就著留下他吧。」
姐姐點點頭:「那可真便宜他了。」
奇彥生一聽,立刻跪下來:「也許這就是天意,兩位娘子留下我吧!」
妹妹笑道:「還不趕緊起來服侍?」
奇彥生聞言立刻湊了上去。
三人心滿意足沉沉睡去,不知不覺雞叫了。
兩姐妹說:「天亮了,你快走吧。」
奇彥生戀戀不舍:「求兩位姐姐留下姓名,以便以后再見。」
姐姐搖頭:「別問了,我們今天就要回去,以后不會再見了。」
兩姐妹打開后門把奇彥生送出去。
奇彥生走出門,心里萬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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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再說利娘子,那天晚上她早早打發丫鬟睡覺,悄悄打開后門等著。
等到半夜,也不見人來。
她失望地回到房間,心里忽然有些后悔:「現在還沒成事,就這么擔驚受怕。要是以后成了事,還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人呢?那個銀娘大白天就敢在樓上約會男人,多少人背后說長道短,我怎么能跟她一樣?幸好他沒來,或許這就是天意。」
奇彥生來到利家后門,發現門關著,院墻又高,看不到里面,只好回酒肆找銀娘。
銀娘見他回來,笑盈盈問:「昨晚怎么樣?」
「別提了,昨晚沒看清路,被朋友拉去喝酒,錯過了機會。你再去求求她,讓我今晚再去一次。」
銀娘哈哈大笑,還是去找了利娘子。
利娘子把她拉進門,悄悄說:「昨天是我昏了頭,現在我后悔了。我丈夫雖然沒情趣,對我還是不錯的。換了別人有這么大家業,小老婆早娶兩三房了。我不能對不起他。你去告訴那人,讓他斷了這念頭,小心以后遭報應。」
銀娘明白再勸也沒用,回來告訴奇彥生。
奇彥生不信,又在利家門口晃悠了好幾天,卻一直沒見利娘子再出來。
他知道沒希望了,灰心喪氣地離開,以后也再沒來過。
這故事告訴我們一個道理:
家里有個丑媳婦對你百依百順,你卻天天想著外面的野花。
結果呢?約好的美婦沒約上,誤打誤撞進了別人家,春宵一度之后人家轉頭就走,連名字都不給留。
這叫什么?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奇彥生回家后,還得繼續面對那張缺門牙的臉。
只是不知道,他以后還敢不敢再往外跑了。
故事出自《一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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