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鐵器時代”：以圣人標準要求中國，以小人標準要求西方

所謂鐵器時代，就是以冶鐵和鐵器制造為標志的考古學時代，1836年丹麥考古學家提出的三時代系統(tǒng)，即石器時代、青銅器時代、鐵器時代。當然，三時代系統(tǒng)值得商榷，石器時代與青銅時代差別太大，缺乏石器向青銅的過渡，兩者之間是不是還要添加一個陶器時代？

按照西方分析，青銅時代比石器時代高級，鐵器時代比青銅時代高級。問題是：鐵器時代真比青銅時代高級嗎，中西又各自何時進入鐵器時代？在這個問題上，其實已有很多文章介紹，筆者也寫過相關文章，但奈何總有人一本正經(jīng)的拿鐵器時代來論證中華文明落后，因而就再談一談。

中西鐵器時代標準

評價任何事情，往往都要有一個各方共同認可的大致標準，并在此基礎上比較才行，否則就會出現(xiàn)雙標、多標。對于中西鐵器時代的認定，就存在此類問題，簡而言之是以圣人標準要求中國，以小人標準要求西方。

按照如今標準，所謂鐵器時代是指“鐵”在日常生產(chǎn)生活中被廣泛使用、占據(jù)重要地位，由此才真正進入鐵器時代。

基于這一標準，如今學術界普遍表述是“中國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進入了鐵器時代”。因為這一時期，中國出現(xiàn)鑄鐵、高爐冶煉，其中鑄鐵液化礦石、倒入模具成器，高爐可以大規(guī)模煉鐵，即實現(xiàn)生鐵制品規(guī)模化生產(chǎn)，自然可以讓鐵器被廣泛使用。

因此，雖然商朝已有塊煉鐵，比如甘肅臨潭磨溝寺洼文化鐵條（由“塊煉滲碳鋼”鍛打而成，是冶煉金屬），此外商朝西周還有其他一些鐵器證據(jù)，起源上并不比西方晚，但因為沒有廣泛應用、占據(jù)重要地位，故而學者們不認為當時已經(jīng)進入鐵器時代。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觀點，就是認為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國還處于銅鐵并用的年代，比如秦朝還大量使用青銅，因此到漢代才進入真正的鐵器時代。

相比之下，西亞歐洲進入鐵器時代的時間就驚人了。社科院2020年文章《鐵器時代意味著什么》中明確指出：“在考古學上，鐵器時代是指人們開始用鐵來制造工具與武器的時代。世界上最早進入鐵器時代的是赫梯帝國，大約在公元前1400年左右，在小亞細亞的赫梯帝國已掌握了鐵的冶煉技術”。大概在公元前1000年，歐洲進入鐵器時代。

但問題是：一則西方考古發(fā)現(xiàn)的鐵器很少，缺乏冶煉遺址等，并未顯示出“廣泛應用和占據(jù)重要地位”，一則歐洲14世紀前的冶鐵方法與3000年前的沒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都是“塊煉鐵”，得到的半融化海綿鐵，需要切割成小塊、然后鍛打成器，效率奇低成本奇高，很不利于推廣，三則中世紀歐洲還嚴重缺少鐵制農(nóng)具，歐洲和阿拉伯在明清時還要進口中國鐵鍋、鐵條等，那么西方何時才真正進入鐵器時代？

可見，即便赫梯帝國最早冶鐵，即便歐洲公元前1000年已經(jīng)使用鐵器，但因為技術原因，考古證據(jù)不足，也只能說小規(guī)模使用，即最多是進入“早期鐵器時代”，而不能說已經(jīng)進入真正的鐵器時代。其中，除了鑄鐵，中國古代也用塊煉鐵，但氣人的是，中國塊煉鐵技術還比西方更好。

如今，說中國春秋戰(zhàn)國進入鐵器時代，3400年前赫梯帝國進入鐵器時代，豈不是以圣人標準要求中國、以小人標準要求西方？

鐵器時代更為高級？

按照西方描述，鐵器時代比青銅時代更高級，屬于代差級別的材料革命。但問題是：戰(zhàn)國時期的關東六國，其中不少已經(jīng)大量裝備鐵制兵器，比如趙國很早就大規(guī)模應用鐵制兵器，在邯鄲發(fā)現(xiàn)了戰(zhàn)國時期趙國的大型冶鐵基地，那么趙國為何打不過秦國？

雖然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原因很復雜，但兵器顯然是其中重要一環(huán)，那么關東六國裝備了大量“先進的”鐵制兵器，為何還不如裝備青銅兵器的秦國？道理其實很簡單，西周春秋時稱鐵為“惡金”、青銅為“吉金”，當時冶鐵技術還處于發(fā)展期，鐵制兵器成本低，但硬度不如青銅兵器。

根據(jù)對出土戰(zhàn)國鐵劍的分析，其硬度通常在HRC 20-25之間（約200-250 HV）。其中，燕下都出土的戰(zhàn)國鐵劍經(jīng)檢測硬度約為HRC 20-22，趙國晚期精制品鐵劍才可能接近HRC 25以上，韓國鐵劍通過淬火處理可能局部硬度更高。

《秦俑坑出土的兵器》中指出：秦朝青銅兵器，外部的硬度，兵馬俑中出土的秦劍檢測數(shù)據(jù)是106HRB，約296HV。實驗證實，秦青銅兵器硬度普遍在290HV左右。與上述對比，秦青銅兵器硬度普遍超過關東六國的鐵制兵器，即便趙國晚期精品鐵劍硬度普遍依然不如普通秦劍。

中國腐蝕與防護網(wǎng)的文章《秦朝的青銅劍VS古羅馬的鐵劍，誰會贏？到底是什么合金材質(zhì)》中指出：1500年前的歐洲鐵劍，硬度基本都在200HV以下，其中西班牙Almedvilla墓出土的鐵劍含碳極少，屬于熟鐵，硬度僅有95~135HV，還有凱爾特長劍、羅馬短劍等硬度都在200HV以下。此處提到的熟鐵，雖性韌且軟，含碳量低（中國是含碳量高的生鐵鑄造，性硬卻脆，鋼含碳量介于生鐵與熟鐵之間）。

更為重要的是，西方學者自己的研究結(jié)論也說：很多中世紀的劍并沒有比1500年前的凱爾特人劍好多少。也就是說，直到中世紀，歐洲冶鐵竟然沒有什么進步，鐵器硬度還不如秦朝青銅，因此別吹亞歷山大東正、古羅馬軍團了，就是秦軍西征中世紀歐洲，歐洲都擋不住。

由此不難看到，鐵器時代并不比青銅時代高級，要看鐵器時代進入了哪個階段，因為中國不斷改進冶鐵技術（比如西漢中山王劉勝鐵劍刃部硬度達900～1170HV），掌握更先進的鋼鐵冶煉技術，所以才有漢代全部換裝為鐵制兵器。一些學者不談這個問題，是不懂冶金、還是故意隱瞞呢？

因此，如果從質(zhì)量上說，西方所謂的鐵器時代，其鐵器硬度直到中世紀竟然還不如中國秦朝青銅，可見水分之大，而中國的鐵器時代才是貨真價實的鐵器時代。

值得一提的是，西方鐵器質(zhì)量如此之差，就不能不讓人懷疑西方到底有沒有青銅時代了，因為古波斯、亞歷山大帝國、古羅馬等疆域如此之大，怎么也能找到相應的青銅原料，那么為何不大規(guī)模制造更堅硬的青銅、卻一直使用更軟的鐵劍？

總之，中國既有能大規(guī)模應用鐵器的高爐生鐵冶鑄技術，又有實實在在的高質(zhì)量鋼鐵技術，所以說中國春秋戰(zhàn)國進入鐵器時代也好，說西漢進入鐵器時代也罷，但要求是同一標準，不能對中國過于苛刻，對西方卻寬松了事。其中，西方塊煉鐵技術下不是不能大規(guī)模應用鐵器，但要拿出確鑿的考古實據(jù)，不是嘴上飆車。

最后，通過上文可知，如果脫離了冶煉技術、后續(xù)鋼鐵技術，“鐵器時代”其實是一個模糊的泛泛的概念，據(jù)此單純比較“鐵器時代”其實沒什么意義，也具有很強的迷惑性。換言之，即便西方鐵器時代如圖西方所說，中國學者們在介紹中西鐵器時代時，理應將之說明，而不是只談西方鐵器時代比中國領先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