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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年 12 月 8 日傍晚,娛樂新聞幾乎同時推送:49 歲的立威廉,在今年 7、8 月間的檢查中被診斷出甲狀腺癌二期。
9 月已經做了兩次手術,切除 3 厘米和 1.1 厘米的惡性腫瘤,目前正在接受后續放射治療和長期藥物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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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家媒體的專訪報道中,他形容自己看到報告時“只覺得天要塌了”,最害怕的是“能不能看到女兒長大”。
幾個月前還在印尼海島曬太陽的偶像劇男神,突然被推到了癌癥新聞的版面中央。
第二天,他在社交媒體上發出那張躺在病床上的照片。
病號服,手背插著針,脖子上貼著紗布,臉明顯瘦了一圈,卻依舊是收拾得干干凈凈的中年帥哥。
燈光柔和,他抬眼對著鏡頭,眼神有點虛弱,卻仍然溫和。
臺灣媒體報道這張照片時,配著他寫的一段英文長文:確診時“世界崩塌”,兩次手術和放射治療讓他“暫時贏下一場戰役”,但每月復查和終身吃藥已經成了新常態。
這是一張典型可以安心轉發到朋友圈的病床照。
評論區的反應幾乎整齊劃一。
有人感嘆青春回憶。
有人祝福要好好活著、一定會好起來。
也有人說原來偶像也會生病、看到男神也抗癌,自己也更有勇氣了。
在大陸和臺灣的社交平臺上,很少有人嘲笑他賣慘,也沒人給他貼上病媛這樣的標簽。
大家把這當成一條普通的、讓人唏噓又帶點溫情的娛樂新聞。
在這條新聞下面,公眾展現出的,是一種接近理想狀態的反應。
但就在四年前,生病還拍好看照片這件事,曾經把幾位普通女孩推入一場真正的輿論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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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9 月底,一篇題為《佛媛之后再現病媛:身患重病帶妝住院,過幾天便稱痊愈》的報道在網絡爆火。
報道配發多張來自社交平臺的小紅書住院照:病號服、妝容精致、躺在病床上微笑。
文字則聲稱自己患有甲狀腺癌、抑郁癥,術后又開始分享祛疤經驗、推薦疤痕貼和保健品。
病媛這個詞,就是在那一刻被發明出來的。
報道發出后,多家網站和官媒賬號轉載。
繼佛媛之后再現病媛的話題迅速登上微博熱搜,閱讀量以億計。
文章的敘事結構非常統一:這些年輕女性被描繪為借疾病人設帶貨的網紅,她們的身體和病房被當成了一個個可包裝的流量場景。
她們被當成了故事里的反派,而不是病房里的病人。
輿論的第一波聲音,是熟悉的道德憤怒。
有人罵她們拿病博眼球,有人質疑真生病哪有心思化妝,也有人把這種現象上升為社會風氣的敗壞。
短視頻平臺同步介入。快手公布專項整治結果:刪除 117 個視頻,封禁 8 個賬號。
知乎也同步清理相關內容并禁言賬號。
平臺和媒體在那一刻站在了同一邊——都把病媛當成了需要被治理的對象。
真正的反轉,發生在一天之后。
2021 年 9 月 29 日中午,媒體刊出一篇病媛事件出現反轉的報道。
文章引用當事人的澄清:
那張被指帶妝住院的照片,其實是她手術當天丈夫拍給親友報平安的照片。
她當天幾乎沒化妝。
她不是主播,從未帶貨。
所謂祛疤經驗,只是病友看見她脖子上的傷疤主動詢問。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普通病人會說的話——可在那篇報道里,她變成了一個虛構人物。
隨后,“我不是病媛”的話題開始在微博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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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位被截圖波及的女性先后發聲,曬出自己的病歷、住院證明和聊天記錄。
她們強調自己確實患病、確實動過手術,從未借此牟利。
后來有媒體復盤:
首發報道中引用的幾張圖,幾乎全部是真病人。
真正借病人設盈利的賬號,反而早就在平臺整治里被封禁了。
被一篇文章同時誤傷的,不只是四位女性,還有所有在病房里試圖維持體面的人。
更令人刺痛的是信息秩序的傾斜。
當事人的辟謠微博一度被限流、被刪除。
直到她們不斷喊話,是病人不是病媛的聲音才慢慢浮出水面。
網絡時間線非常諷刺——佛媛、病媛的怒火先刷屏,平臺重拳整治緊隨其后,而當事人的澄清卻被迫排在最后。
這是一個典型的先定性,再核實的輿論流程。
如果把立威廉的新聞、當年的病媛事件放在同一張桌子上,對比就顯得格外刺眼。
一邊,是經歷兩次手術、為不影響家人而搬到空房獨居的中年男演員。
他發出病床照,是在說“我世界崩塌過,但現在還好”。
公眾把這理解為一次真誠的報平安。
立威廉當然不該成為被嘲笑的對象,他得到的是一種:
我們習慣視作理所當然的體恤。
另一邊,是同樣在病床上拍照、同樣想告訴朋友“我還活著”的年輕女性。
她們的照片被截下來,拼接成病媛的證據。
她們被當成制造焦慮、借病帶貨的樣本。
她們的身體、傷疤、妝容,成了公眾可以隨意解讀和審判的對象。
有人分析她們的口紅色號,有人懷疑她們住的是不是貴價病房,有人質疑她們的病是真是假。
同樣是躺在病床上,同樣是看起來還不錯的照片,性別的差異被放大成了道德評價的分界線。
必須說清楚的是:我們在這里并不是要嘲笑立威廉。
他的選擇,是任何一個病人都可能做、也有權利做的。
他發出病床照,保留自己的體面,坦誠地談恐懼和希望。
媒體報道他的故事,平臺并沒有把他歸入營銷號。
網友也沒有質疑“你是不是借病炒作”。
對他而言,這是正常的公共對待方式。
真正需要被質疑的,是這套反應為什么如此難以復制到女性身上。
病媛一詞后來在不少評論里被點名為厭女投射。
一些文章指出:媛這個原本指女性的褒義詞,已經變成一個可任意套用的貶義標簽。
名媛、佛媛、病媛、核酸媛……它指向的不是個體行為,而是女性自身。
穿得太好看是名媛。
去寺廟拍照是佛媛。
帶妝住院是病媛。
比起追問誰在利用算法賣貨,我們更習慣把目光釘在一個個具體的女人身上。
當然,事情并不只有性別一個維度。
病媛報道里的女孩,多數是普通人,沒有公關團隊,沒有媒體資源。
她們的人生履歷里,沒有偶像劇時代的集體記憶。
當她們試圖解釋時,面對的是已經被塑造好的敘事框架。
她們每一條辟謠都顯得微弱。
在誰更值得被相信這件事上,名氣、性別和階層,共同構成了無形的權重。
再回到立威廉。
他沒有被叫病媛,不是因為他照片不夠精致。
而是因為沒有人會把一個高度性別化的詞貼在一個中年男明星身上。
他沒有被懷疑借病帶貨,也不是因為他不會接廣告。
而是因為我們默認男性擁有敘述自己的病的正當性。
男人在病床上說“我怕看不到女兒長大”,是可以被溫柔對待的情緒。
女人在病床上敷一片面膜,就可能被寫成病媛營銷的證據。
同樣是講自己的故事:
女性講出來的是人設,男性講出來的卻是人生。
如今,那篇病媛報道已經被刪除或下架。
當事人繼續復查、繼續生活。
而立威廉的抗癌故事,會繼續被視作勵志案例被轉發。
一個標簽退場了,但制造標簽的機制并沒有真正消失.
我們真正該守住的,也許不是誰該被罵,而是誰不該再被誤傷。
當我們看到一張病床照時,第一反應是什么?
是去查對方有沒有帶貨鏈接?
還是先承認這是一個生病的人?
是懷疑對方在演戲?
還是允許一個病中的身體,即便在病床上,也保留一點自我體面的權利?
也許,最小的改變,是下次再看到類似照片時——不論主角是男是女,是明星還是素人——先把病媛、賣慘、作秀這些詞放到一邊。
哪怕只是一秒鐘,把對方當成一個真正的病人。
如果連這種最低限度的平等都做不到,那真正生了病的,也許不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幾個人,而是我們整個公共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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