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都掉漆成這樣了,扔了吧!”
長沙一戶普通人家里,兒女們看著那個邊緣黑乎乎、甚至有些變形的綠色搪瓷碗,實在忍不住勸了兩句。在現代這個物資過剩的年代,這種碗扔在大街上可能連收廢品的都不稀罕看一眼。
可誰也沒想到,平日里和藹可親的89歲老人吳先聲,聽到這話反應大得很,一把將碗護在懷里,那架勢,就像是守著最后一塊陣地的老兵。
這只碗,跟著他鉆過朝鮮身彌島那暗無天日的坑道,也見證過浙江海面上一聲巨響后敵艦的沉沒。
01 那個看起來一文不值的“老伙計”
你要是去吳先聲老人家里做客,第一眼肯定覺得這就一普普通通的鄰家大爺。89歲的高齡,頭發全白了,臉上那是歲月刻下的溝壑,看著特別慈祥。可你要是趕上飯點,仔細瞅瞅他吃飯的那股勁兒,就能品出點不一樣的味道來。
他手里永遠端著那個綠色的搪瓷碗。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都沒見過這玩意兒,綠得發暗,邊沿磕磕碰碰全是缺口,露出了里面黑色的鐵胎,里頭原本白色的釉面也磨得沒了光澤,甚至還有點發黃。這碗要是擺在現在的精致餐桌上,那是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寒磣。但在吳老眼里,這可是無價之寶,給座金山都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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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吧,得從一九四九年8月說起。那年吳先聲才18歲,正是愣頭青的年紀,一腔熱血報了名參軍。
那個年代參軍,不像現在裝備這么精良。入伍第一天,部隊發物資,一人發了一個搪瓷碗。在那個一窮二白的當口,能有個鐵碗那是多大的福氣啊,那是真正的“鐵飯碗”,摔不爛打不碎,走到哪帶到哪。
這只碗,從發到他手里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離開過。
這中間,他從長沙到了青島,從青島跨過鴨綠江去了朝鮮,又從朝鮮殺到了浙江前線。部隊換了好幾個,身邊的戰友換了一茬又一茬,但這只碗,始終揣在他懷里。
你說這老頭倔嗎?那是真倔。家里人看著心疼,說爸咱換個新的吧,現在日子好了,買個金邊細瓷的也不費事,這碗看著太苦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虐待老人呢。
吳先聲怎么做?他根本不聽這一套,把碗往懷里一抱,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護陣地的哨兵,誰也別想動他的“老伙計”。
在他看來,只要端著這只碗,他就還是那個年輕的革命戰士,那些在戰火里摸爬滾打的日子就還在眼前。這碗里盛的哪是飯啊,那是他七十一年的命。
02 荒山上長出的“千里眼”
咱們把時間撥回到一九五一年。那會兒新中國剛成立不久,海軍建設那叫一個艱難,尤其是雷達這一塊,基本就是一張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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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年輕人可能覺得雷達這玩意兒很常見,手機導航都用衛星了。但在那個時候,雷達可是真正的高科技,那是“千里眼”。沒有這東西,海軍在海上就是瞎子,只能靠望遠鏡看,那能看多遠?
一九五一年5月,吳先聲和其他7個從上海華東海校畢業的雷達兵,接到了一個任務:去青島,建中國第一座海軍雷達站。
這任務聽著光榮,干起來是要命的。
地點選在一座百米多高的荒山上。那山說是山,其實就是個荒坡,雜草叢生,亂石嶙峋,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要在這種地方搞出現代化的雷達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當時的情況有多難?沒有吊車,沒有挖掘機,甚至連像樣的運輸工具都沒有。所有的設備、磚頭、水泥,全靠人肩扛手提。
但是,那個年代的兵,字典里就沒有“不行”這兩個字。
吳先聲他們這8個小伙子,硬是把自己當成了牲口使。那個時候夏天熱啊,青島的太陽毒得很,曬在身上跟火烤一樣。他們光著膀子,號子喊得震天響,一步一步往山上挪。肩膀皮磨破了,結了痂,痂掉了再磨破,最后都磨出了厚厚的老繭。
從6月8日開始設計,7月4日動工。大家沒日沒夜地干,累了就隨便找個石頭靠一會兒,餓了就端起那個搪瓷碗扒拉兩口飯。
到了8月3日,完工了。
前后僅僅用了6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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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信嗎?在一座荒山上,用65天建起一座現代化的雷達站。這速度,放到現在也是基建狂魔級別的。
這座雷達站一建好,咱海軍光靠眼睛瞪著大海找敵人的歷史,就算是徹底翻篇了。那種成就感,估計比現在中了彩票頭獎還要爽一百倍。吳先聲站在雷達屏幕前,看著那個光點閃爍,心里那個美啊,比吃肉都香。
這中間還有個插曲,得提一個人,吳先聲的恩師,秦怡純。
這秦怡純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英籍華人,真正的海歸大牛。當年為了幫新中國建雷達站,毅然決然從英國回來,放棄了國外的優厚待遇。吳先聲那一身本事,全是秦老師手把手教的。
那個時候,秦怡純把雷達安裝調試完,本來任務就結束了,但他沒走。他看著這幫求知若渴的年輕戰士,硬是留下來給他們上課,把復雜的技術講得通俗易懂。在吳先聲眼里,這位老師不僅是技術的引路人,更是精神上的燈塔。
03 黑暗坑道里的那點念想
好日子沒過幾天,到了一九五二年,朝鮮那邊打得正兇。
吳先聲作為技術骨干,那是必須要上的。這沒什么好猶豫的,國家需要,拿著碗就走。
去的時候那是真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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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二年4月的一天,大晚上,每個人揣著兩包餅干,坐上了那種沒有窗戶的悶罐火車。車輪子哐當哐當響了20多個小時,車廂里黑漆漆的,空氣也不流通,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誰也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要去打仗,要去保家衛國。
到了丹東,也不能停,緊接著又換了朝鮮人的帆船。那帆船也不大,在海上漂了4個小時,風浪那個大啊,船身晃得跟篩糠一樣。終于,摸黑上了一個叫身彌島的地方。
這島不大,也就3平方公里,但位置太重要了,卡在朝鮮西海岸的咽喉上。
上了島,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為了防空襲,為了保密,雷達站和人都得鉆地下。
吳先聲他們整天生活在陰暗潮濕的坑道里。那坑道里是個什么環境?一天到晚見不到太陽,四周黑漆漆的,除了雷達屏幕那點幽幽的光,什么都看不見。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發霉的味道,混合著機油味和汗味。那種壓抑感,沒經歷過的人根本體會不到。吃喝拉撒都在洞里,時間長了,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
就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那只綠色搪瓷碗就成了吳先聲唯一的精神寄托。
每當開飯的時候,在那微弱的燈光下,看到這個碗,摸著那冰涼的搪瓷,他心里就會涌起一股暖流。
這碗里盛的不僅是飯,是家,是希望,是告訴自己還活著的證明。只要這碗還在,這場仗就一定能打贏,就一定能活著回去見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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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想家了,就摩挲著碗邊的缺口,心里默念著:“老伙計,咱們得撐住啊。”那只碗仿佛也能聽懂他的話,靜靜地陪著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漫長的黑夜。
04 把美國軍艦送進海底喂魚
一九五三年,吳先聲又轉戰到了浙江前線。這回的任務更刺激,直接是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偵察。
那時候沿海還有好多島嶼沒解放呢。雷達站設在高島,對面不遠就是大陳島。
這大陳島上可不簡單,盤踞著國民黨近2萬人的軍隊,旁邊的一江山島上也有1500多人。
這就相當于在老虎嘴邊拔牙,稍微不注意,就得被咬一口。
為了不讓敵人發現,吳先聲他們把偽裝術玩到了極致。
你想啊,雷達那么大個家伙,豎在那多顯眼。他們就弄來帆布,涂滿花花綠綠的油漆,蓋在天線上,上面還插滿了樹枝。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棵長歪了的怪樹,或者是一塊長滿雜草的巖石。
人呢?那更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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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軍制服是白色的,太顯眼了,穿出去就是活靶子。大家索性把軍裝脫了,光著膀子,曬得黝黑黝黑的,裝成當地打魚的漁民。
那時候你要是上島一看,這哪是正規軍啊,簡直就是一幫“野人”。
生活條件那是真艱苦。最要命的是沒水。
淡水金貴得要命,每一滴都得算計著花。早上的洗臉水,誰也舍不得倒,全存進一個大桶里。
等洗衣服、洗澡的時候,先去海里用咸水洗一遍,把泥垢洗掉,然后再用這大桶里過濾過的洗臉水沖一下,把鹽分沖掉。
那身上總是黏糊糊的,難受得很。但大家都沒怨言,因為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著海面,等待著那條“大魚”。
敵人的軍艦仗著有美國人撐腰,囂張得很,經常在高島附近轉悠,搞破壞,搞偵察。吳先聲他們只能忍著,屏氣凝神,就像獵人等待獵物一樣。
一九五四年11月14日,機會終于來了。
那天,國民黨的“太平號”護衛艦大搖大擺地從大陳島港開了出來。
這船可不簡單,來頭大得很。它是美國人的護衛驅逐艦,后來送給了國民黨,號稱是當時的“第七大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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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平號”以為自己噸位大,火力猛,沒人敢動它,殊不知,吳先聲他們的雷達早就把它鎖得死死的。
“報告!發現目標!”
這一嗓子,整個雷達站的空氣都凝固了。吳先聲緊緊盯著屏幕,那綠色的光點就像是死神的眼睛。
他不斷通報著敵艦的位置、航向、速度。數據源源不斷地傳給指揮部,每一個數字都像是射向敵人的子彈。
咱人民海軍這次可是下了血本,6條魚雷艇悄悄南下,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天上的轟炸機和強擊機也以此待命,隨時準備俯沖。
當我們的4艘魚雷快艇距離“太平號”只有4海里的時候,那幫國民黨兵才反應過來。
可這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轟!轟!
魚雷帶著憤怒的火焰,精準命中“太平號”的右舷,直接炸開了一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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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艘不可一世的軍艦瞬間就歪了,像個喝醉了的醉漢一樣癱在海面上,動彈不得。
這還沒完。附近雖然還有兩艘敵艦,可它們一看這陣勢,嚇破了膽,打了幾發信號彈,竟然掉頭就跑,根本不敢過來救。
“太平號”就在海上孤零零地掙扎。到了下半夜,來了一艘拖船,想把它拖回去。那纜繩崩得筆直,但這艘龐然大物已經不行了,根本拖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亮了。
11月15日早上7點多,這艘美制護衛艦終于撐不住了,一頭扎進了冰冷的海底。
當時新華社記者華明就在現場,拿著能放大40倍的望遠鏡,咔嚓一下,拍下了這張珍貴的照片。這張照片,后來成了那段歷史最鐵的證據。
吳先聲看著雷達屏幕上的光點徹底消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頓飯,他端著那個掉漆的搪瓷碗,吃得格外香,那是勝利的味道。
05 那個永遠收不到信的老師
仗打完了,吳先聲回到了家鄉。
日子歸于平淡,但他心里始終藏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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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他的恩師,秦怡純。
幾十年過去了,當年的熱血青年變成了白發老人,但那份師徒情誼,卻像那只搪瓷碗一樣,越久越珍貴。
一九五五年,吳先聲在一本雜志上意外看到了秦怡純的文章,激動得手都在抖。他趕緊寫信去雜志社打聽,結果石沉大海,沒回音。
過了幾年,又聽說秦老師在南開大學教書。他又燃起了希望,趕緊給南開大學和天津市委寫信。
日子一天天過去,吳先聲每天都在盼著那封回信。他想告訴老師,當年的雷達站建好了,我們打勝仗了,沒給您丟人。
終于,信來了。
他顫顫巍巍地拆開信封,里面沒有長篇大論,也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冰冷的八個字:
“此人去世,無法投遞。”
那一刻,這個在朝鮮戰場上沒掉過淚,在擊沉敵艦時沒手軟過的老兵,捧著信哭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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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痛,是英雄惜英雄的痛,是師徒情深的痛,更是那個時代特有的無奈。
直到2007年,他才聯系上了幾位當年一起打“太平號”的老兄弟。這幫老頭聚在一起,沒有談什么豐功偉績,聊得最多的,還是當年在海島上怎么省水,怎么偽裝,怎么想家。
2015年,那個拍下“太平號”沉沒照片的記者華明,也和吳老重逢了。兩個快90歲的老人坐在一起,那畫面,簡直就是一部活著的歷史書。
現在的吳先聲,依然住在長沙。部隊后來輾轉找到了他,給他送了一套嶄新的海軍紀念軍服。
老人家高興壞了,特意穿上這身衣服,對著鏡頭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雖然背有點駝了,手上的皮也松了,但那個眼神,依然像當年盯著雷達屏幕一樣銳利。
視頻最后,他還是端著那個綠色的搪瓷碗,甚至還氣宇軒昂地唱起了《中國人民志愿軍戰歌》。
那只碗,靜靜地在他手里。
這只用了71年的碗,早已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吃飯家伙。它是那個年代的見證,是無數像吳先聲一樣的老兵,用青春和熱血鑄就的軍魂。
碗雖然破了,但這股氣,永遠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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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在那里,不說話,卻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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