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不見面的關系，維持不了多久。

01

眼不見，心漸遠。

渭北老家，村里人偏愛柿子樹，幾乎家家戶戶門口會種一兩棵，或是火晶柿子，或是燈籠柿子，總之，取的都是「事事如意」的好兆頭。

柿子樹皮實，耐旱，一旦扎根，年年秋冬便掛起一樹紅果。

可你若三年五載不回去，再站在那樹下，感覺就全不一樣了。

樹還是那棵樹，只是疏于照料，肆意瘋長，落果時滿地狼藉，甜得發膩的腐爛氣味里，帶著一種被遺忘的荒涼。

近幾年農村空心化日益嚴重，類似的場景屢見不鮮，每次看見，都覺心疼，可惜那些果實，也可惜那樹下缺席的人。

樹和莊稼一樣，都需人伴著。

春日里要修剪雜枝，夏日里得除蟲澆水，秋日守著別叫老鴰來啄食，冬日還得培土防寒。

一季不理，便荒一季，人與樹的關系如此，人與人的情分，又何嘗不是這樣？

老家有句俗話：“走親不走疏，走水不走枯。”

我覺得這個類比很好。

將關系看作流水，是一種非常符合中國人生命觀的智慧，因為任何關系，親情，友情，愛情，它都是一種能量、情感交互的狀態，而非一旦建立就可以束之高閣的藏品。

說簡單點，關系，一定是進行時，已步入完成時的關系，不是關系，而是回憶。

02

最近有個感悟，人到一定年紀，應該學會對「真正式的表達」祛魅。

真正的友誼，真正的愛情，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富有……諸如此類的表達，東亞小孩從小就聽，耳朵都聽出繭了。

小時候，你因為和一個朋友分開難過不已，這時老師告訴你，真正的友誼不在于每天見面，而在于時時掛念。

大學你談了一段異地戀，因為兩地相思輾轉難眠，這時某本書里告訴你，真正的愛情不在于朝朝暮暮，而在于心靈契合。

畢業后你找了份工作，每天朝九晚五被困在格子間，你向往出去看看，這時老板告訴你，真正的自由不在于想去哪去哪，而在于內心的無拘無束。

工作數年，你依然窮困潦倒，渴望擁有的東西都遙不可及，這時社會告訴你，真正的富有不在于身價幾何，而在于知足常樂。

初聽這些話，覺得很有道理，但仔細琢磨，除了能給我們一些心理上慰藉，對于改善現狀可以說毫無助益。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真正」強調的是意義，作用的對象是恒定不變的概念，抑或說，是真理。

當我們說「真正的朋友永存」時，我們所說的其實是「友誼永存」，友誼的確是永恒的，不只友誼，親情、愛情、自由這些都是永恒的。

問題是，承載「永恒」的人，是會變的。

人是情感動物，也是情緒動物，當他感受到疏離、孤獨、束縛、困頓時，一定會有情緒上的反應，在時間的效力下，他會開始重新思考一件事物，一段關系的意義和價值。

意義或許恒定，但感受始終在流動。

03

真正和真實，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

總結了一下，真正式的表達之所以讓人感到不適，原因大致有三點。

第一、強制性和虛幻感。

這點和宏大敘事一樣，總試圖用一種看似權威，實則單一的解釋來代替真實復雜的感受。

第二、不具備人文關懷力量。

任何文本，如果頻繁出現「真正式的表達」，要少看，除非你需要一點廉價的解脫感。

如果非要看，建議和AI聊聊，人工智能特別擅長這類安慰。

第三、會阻斷真實的鏈接。

沒有人愿意跟那些開口意義，閉口意義的人來往，那些將「真正式的表達」掛在嘴邊的人，骨子里大概率充滿傲慢。

（借此反思一下自己，以前文章中也用了不少類似表達，以后會多加注意。）

當然，這類表達并非全然無用，比如對孩子來說，他們不具備消解痛苦，改變現狀的能力時，所以聽點這些話，有益于身心健康。

但在成年人世界里，意義感應該為體感讓路，我們必須承認真實的存在。

分別的痛苦是真實，相思的痛苦是真實的，渴望自由的痛苦是真實的，貧窮帶來的痛苦就更不用說了。

尊重真實，就是尊重自己的存在價值。

04

現在再來看看主題：為什么說成年人不見面的關系，維持不了多久？

因為對兩個處在一段關系的成年人來說（身體健康原因除外），長期不見面，只有兩種可能：要么一方覺得不值得，要么是雙方覺得沒必要。

無論哪一個，都會動搖一段關系的基石——雙向奔赴的意愿與行動。

沒有人愿意一直熱臉貼冷屁股，一次約不出來可以理解，兩次約不出來可以接受，三次約不出來，就該考慮給關系畫上句點。

這是成年人應有的自覺和體面。

有句話叫“不在場，便不存在。” 成年人的生活是不斷向前的河流，每個人都在這條河流中經歷變化、成長、轉折。

當一個人長期缺席你的生活，你對對方的感情，就會逐漸從一個具體的人，轉移到一個抽象的概念上。真實的生活不該如此，這種情感投射沒有必要，說難聽點，是在作繭自縛。

還是多關注身邊事，多珍惜眼前人。

真實的關系，終究需要真實的面孔，真實的聲音，真實的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