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我要跟你離婚。”
這話要是在明清說出來，女的估計得先被打個半死。
但在1000多年前的宋代，這事兒還真不稀奇。
連大名鼎鼎的李清照，都敢在晚年為了離婚鬧上公堂，不惜坐牢。
那個被程朱理學“籠罩”的時代，女人的底氣到底哪來的？
01
一提起宋代女性，很多人第一反應就是程朱理學，什么“存天理，滅人欲”，覺得那個時代的女人活得老慘了，必須“三從四德”，從一而終，離婚改嫁？想都別想。
但咱要是真翻翻那個時候的史料，嘿，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宋朝的女人，不僅能離婚，而且改嫁的風氣還挺盛行。這事兒吧，從上到下，從法律規定到社會觀念，人家都接受。
“能過就過，不能過離”，這可不是現代人的專利，宋朝女性早就把這事兒玩明白了。這背后的底氣，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呢？
這事兒吧，得先從宋朝的社會大背景說起。中國自打進入父系社會，那“重男輕女”的思想就沒斷過。女人被要求“養在深閨”，“以夫為綱”。
可到了宋朝，這情況有點不一樣了。1000多年前，宋朝的女人就能放下圍裙，走出庭院，甚至在城市里找工作就業。
更離譜的是，宋朝中期以后，有些地方還出現了“重女輕男”的現象。你沒聽錯。
北宋首都開封，當時啥情況？《陽谷漫錄》里記著：“中下之戶不重生男，生女則愛護如捧擎珠”。
啥意思？就是中產階級生了兒子不稀罕，生了女兒那跟捧著珍珠一樣寶貝。
到了南宋首都杭州，這風氣更邪乎。陳郁在《藏一話腴》里寫：“風俗尚侈，細民有女則，生男則不舉”。
說的是社會風氣變了，老百姓生了女兒高興得不行，生了兒子甚至都不愿意抱。
府庫都藏滿了，老百姓還挨餓，錢在庫里，人在土里。這話形容別的朝代可能行，但宋朝這“重女輕男”的現象，說明女兒在當時，至少在經濟發達地區，是有實際價值的。
為啥啊？因為宋代商品經濟太發達了，女兒也能出去干活掙錢，或者能嫁個好人家，給家里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
宋代政府還不讓殺嬰兒，搞“慈幼政策”，幫產婦，建福利機構收養棄嬰。這在那個時代，對女性權益的保護算是到頂了。
更絕的是，宋朝還支持女性讀書。
在那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社會，這簡直是一股清流。司馬光就說過：“然則為人，皆不可以不學，豈男女之有異哉？”
翻譯過來就是，是人就得學習，哪分什么男女？
就是因為有這種社會風氣，宋朝才出了那么多女詞人，大名鼎鼎的李清照，就是最頂尖的例子。
社會基礎變了，女性的權力和地位提上來了，這法律制定和思想觀念，自然也就跟著變了。
02
為啥宋朝人能容忍離婚改嫁？這得說回那個時代的思想觀念。
第一點，就是商品經濟太發達，把人的腦子給“沖”了。
那個時候，“義利并重”甚至“重利輕義”的思想開始抬頭，簡單說，就是大家開始覺得搞錢最重要，面子、禮法什么的，得往后稍稍。
貞節這玩意兒，是封建禮教對女人的束縛，要求你一輩子只能跟一個男人。
歷朝歷代都夸“節婦”、“貞女”，死了丈夫守一輩子寡，就給你立牌坊。
但宋朝人務實啊。
在他們看來，守節有啥用？又不能當飯吃。一個寡婦苦哈哈地守著，對生活沒半點好處，純粹是束縛思想。
所以宋朝人覺得，女人離婚或者改嫁，不管是為自己的幸福，還是為了填飽肚子，都比守節重要得多。
所謂“肌腸雷鳴無可奈，禮法雖存何足賴”，肚子都叫喚了，還談什么禮法？
這種觀念的改變，說白了就是商品經濟發展下的求實精神。
所以，當時社會上有“琴瑟貴更張”的說法，就是支持夫妻離婚換人。
也出現了“賣衣葬罷急謀嫁，富翁立待封居屋”的現象，意思是丈夫剛下葬，衣服賣了辦喪事，寡婦就趕緊謀劃再嫁，富翁早就在門口等著接盤了。
第二點，就是士大夫階層的觀念也變了。
宋朝“重文輕武”，士大夫地位高，他們的看法很重要。
這幫文化人，不僅在輿論上支持女性離婚改嫁，行動上也不含糊。
有錢的出錢資助寡婦改嫁，沒錢的……呃，他們會去娶那些離婚、改嫁的女性。
連王安石都寫詩（《發廩》），說他不忍心看到寡婦獨守空門。
這說明啥？說明在那個時候，禮教對女性的束縛，真沒咱們想的那么嚴。
03
最帶頭的，是皇帝。
宋太祖趙匡胤，就干過鼓動自己手下左衛將軍王承衍的老婆樂氏改嫁的事，也勸過老百姓的女兒改嫁。
皇室自己也不含糊。宋太祖的妹妹秦國大長公主，先嫁給米福德，后來改嫁給了高懷德。
最炸裂的來了——宋朝的皇后，都有二婚的。
宋真宗的劉皇后，就是那個“貍貓換太子”里的劉娥，她進宮前，是商人龔美的妻子。
宋仁宗的曹皇后，就是《清平樂》里那個，她嫁給宋仁宗之前，也嫁過一次，嫁給了李化光。
皇帝都娶二婚的當皇后，這在明清時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這說明從統治者開始，就沒把婦女離婚再嫁當成什么丟人的事。
皇帝都這態度了，下面的尊長（也就是父母長輩）也想得開。
包拯的兒媳婦喪夫，她爹媽就勸她改嫁，理由很充分，直接點明了你丈夫沒了，你守著兒子，哪天兒子也沒了，你守誰去？
陸游和他表妹唐婉的離婚，背后就是陸游他媽一手操辦的。
雖然這是個愛情悲劇，但也證明了長輩對子女婚姻的干預權，包括支持他們離婚。
04
說到底，還得看當事人自己怎么想。
宋代女性最牛的地方在于，她們不因為離婚、改嫁就看不起自己，沒有那種“自輕自賤”的態度。
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咱們都熟的女詞人，李清照。
李清照的一生，那可真是經歷了三種婚姻現象：包辦婚姻、夫死再嫁、訴訟離婚。
她的第一任丈夫趙明誠去世后，李清照晚年遇上了張汝州。這張汝州熱烈追求，李清照就改嫁了。
結果婚后才發現，這家伙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圖的是李清照收藏的那些寶貝。
換成一般人，可能就忍了。但李清照是誰啊？
她直接說出了“猥以桑榆之晚景，配茲駔儈之下材”的豪言壯語（我這把年紀，怎么能配給這種小人市儈！），然后一紙訴狀把張汝州告上了公堂。
她要離婚。
這在當時可是個大事，因為《宋刑統》規定：“妻告夫罪，雖得實，徒兩年。”
就是說，老婆告丈夫，就算告贏了，自己也得坐兩年牢。
李清照為了離婚，寧愿坐牢。
她這底氣是哪來的？當然是她自己豁達自若的氣質，但更重要的，是那個時代的法律和社會，給了她這條路走。
咱們就來扒一扒宋朝的法律，看看是怎么給女性撐腰的。
最關鍵的一條，《宋刑統》里寫得明明白白：“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
翻譯過來就是，夫妻感情不和，協議離婚的，女方不用坐牢。
這就是“和離”，和平分手，官府不管。
這也解釋了為啥李清照非得去坐牢，因為她那個不叫“和離”，她是要把人渣丈夫告倒，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但不管怎么說，法律終究是給了女性起訴離婚的選擇權。這在封建社會，已經算是天大的進步了。
05
皇親國戚能這樣，那平民老百姓呢？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禮法對老百姓的束縛，相對來說更松。宋代法律對平min女性再嫁的限制，就更寬泛了。
首先，宋朝法律對宗室之女（就是皇親國戚的女兒）離婚再嫁，是有專門規定的。
北宋剛開始，還管得嚴，說女的喪夫，沒兒子也不許再嫁。
到了宋英宗時期，汝南郡王趙允就上書了，說這規定“非人情”，太不人道了，請求改掉。
后來法律就改了，說宗室女的祖父、父親兩代人都當過縣官以上的，就允許再嫁。這雖然有限制，但口子撕開了。
到了宋神宗時期，條件再次降低。宋神宗下詔：“宗女毋得與嘗娶人結婚，再適者不用此法。”
意思是宗室女不能嫁給二婚男，但如果這個宗室女她自己就是二婚，那就可以嫁。這彎轉得，挺人性化。
神宗還搞了個激勵政策：“宗室袒免以上女與夫離而再嫁，其后夫已有官者，轉一官。”
啥意思？你娶了離婚的宗室女，你要是當官的，直接給你升一級。
隋朝中了歷史彩票，一夜暴富，兩代敗光，像不像拆遷戶。宋朝這是拿官位當彩票，鼓勵大家娶二婚宗室女啊。
那平民女性呢？《名公書判清明集》里記了不少判例，總結下來有這么幾條，每一條都挺給力。
第一，“男方委妻而去過期不歸者，聽妻改嫁。”
丈夫要是跑路了，到期不回來，妻子可以直接改嫁。
你想想，在古代，一個女的被丈夫扔家里，沒個說法，那不就是“活寡”嗎？這日子咋過？宋朝法律干脆，不玩虛的。你跑了？行，官府給你立個期限，過期不候，你老婆就成自由人了，想嫁誰嫁誰。
甚至還針對騙婚的，說入贅的女婿或者無賴娶妻，要是騙了錢跑了，也一樣，過期不還，女方直接改嫁，官府還要抓那個騙子。
第二，“丈夫外出不歸者，任妻改嫁。”
到了南宋，程朱理學都開始興盛了，還有規定：“其夫出外三年不歸，亦聽改嫁。”
丈夫出去浪，三年不回家，連個信兒都沒有，生死不明。擱別的朝代，女的可能就得在家里立個“望夫石”了。
但宋朝法律不這么看，它直接從實效年限上給你算了。你三年不回來，法律上就當你這婚姻自動解除了，女方恢復自由身。
這不就是給女性一個止損的期限嗎？
第三，丈夫死了，女方改嫁的時間大大縮短。
以前規定“夫亡六年改嫁”，守孝期很長。
到了宋哲宗，直接改成：“女居父母喪及夫喪而貧乏不能自存，并停百日外嫁娶。”
從六年縮短到一百天，而且還加了個前提——“貧乏不能自存”。
這就是宋代法律人性化的地方。它不跟你扯那些虛頭巴腦的禮教，它只看你能不能活下去。你都窮得活不下去了，還守什么六年？一百天后，趕緊嫁人，找個能讓你吃飽飯的。
第四，宋代對川峽地區（就是四川、重慶一帶）女性改嫁有專門規定。
宋寧宗時規定：“凡客戶身故，其妻改嫁者，亦聽自便。”
很明確，丈夫突然沒了，妻子想啥時候改嫁，就啥時候改嫁，隨你自便。
為啥要專門給這個地區立規矩？因為當時川峽地區經濟相對落后，女性對男性的依附性更強。法律這么規定，就是考慮到那里的女性在丈夫死后，生活可能立馬就沒著落了，所以給她們最大的自由，讓她們趕緊找下家。
第五，丈夫犯重罪被流放了（叫“移鄉編管”），《名公書判清明集》里說：“其妻愿離者，聽。”
妻子想離婚的，官府準了。
這在古代可不得了。古代講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丈夫犯了事，老婆得跟著倒霉。
但宋朝法律等于是給女性開了一個“防火墻”。你丈夫犯了重罪，那是他自己的事，你作為妻子，有權利選擇不跟他一起沉淪。
這條法律是宋代首創的，以前的朝代可沒有。
第六，也是最關鍵的一條：丈夫敢把老婆賣了。
《宋刑統戶婚律》規定：“若其賣妻為婢……即和離異”。
要是丈夫把妻子賣給別人當奴婢，直接判離婚。
《名公書判清明集》里更干脆：“在法，雇妻與人者同和離法。”
丈夫把妻子租給別人（你沒看錯，是租），也等同于和離。
這說明啥？說明宋代法律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女性在婚姻中的獨立人格，否定了男的對女的人身控制權。
這在別的朝代，女的就是男的財產，丈夫賣老婆，雖然也不光彩，但官府不一定管。
但在宋朝，法律不這么看。你敢賣老婆？你這是把人當貨物，這不行。法律直接插手，判離。
第七，妻子在婚內受辱時，妻子可直接與丈夫離婚。
這里的受辱，指的是妻子在婚內貞操權受侵犯。
《慶元條法事類》規定：“妻被夫同居親強奸，雖未成，而其愿離者亦聽。”
妻子被丈夫的男性親屬侵犯，哪怕是未遂，只要妻子想離，官府就同意。
還有，如果丈夫逼迫妻子賣淫，“諸令妻……為娼……并離之”。
丈夫收取了別人的錢財，強迫妻子出賣自己，官府會直接同意妻子的離婚訴求。
這說明宋代法律，在那個年代，就已經開始維護女性在婚內的專屬性權利和人格尊嚴了。
所以說，宋代女性“能過就過，不能過離”的底氣，是實打實的。
這股底氣，是發達的商品經濟給的，是“重利輕義”的社會觀念給的，更是《宋刑統》、《名公書判清明集》里那些白紙黑字的法律條文給的。
那個時代的女性，她們沒想那么多“主義”，就是想活得好一點，吃飽飯，不受氣。
當丈夫指望不上，甚至帶來災難時，法律給了她們一條退路，社會風氣給了她們一點寬容。
這股風氣，一直到南宋中后期，程朱理學徹底占據思想高地，才慢慢被壓下去。
反觀后來那些條條框框越來越多，把“貞節”二字捧上天，動不動就立牌坊的時代，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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