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傳忠：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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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現代化要靠科技現代化作支撐。“十五五”規劃建議將“科技自立自強水平大幅提高”作為“十五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目標之一，提出“抓住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歷史機遇，統籌教育強國、科技強國、人才強國建設，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有哪些重點方向和舉措？推薦閱讀南開大學經濟與社會發展研究院教授杜傳忠在《人民論壇》的最新刊文。

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

杜傳忠

中國式現代化要靠科技現代化作支撐。黨的二十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以下簡稱“十五五”規劃建議），將“科技自立自強水平大幅提高”作為“十五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目標之一，提出“抓住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歷史機遇，統籌教育強國、科技強國、人才強國建設，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是加快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引領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必然要求，也是亟需推進的重要時代課題。

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塑造核心競爭力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國家創新體系建設取得顯著成就，體系效能不斷提升，科技創新能力大幅增強，已進入創新型國家行列。同時，我國也面臨企業創新能力不足、科研與產業對接不暢、人才激勵與流動機制不健全等問題，制約著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提升。

2005年印發的《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從政府層面對國家創新體系進行定義，提出“國家創新體系是以政府為主導、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各類科技創新主體緊密聯系和有效互動的社會系統。”不同創新主體依靠多種形式的互補、合作與協同機制，形成知識與技術創造、儲存、擴散、應用的各類子系統。通過不同創新主體、創新要素之間分工明確、定位清晰、相互協同，共同實現科技創新。優化創新要素配置效率、增強創新主體協同能力、強化創新制度保障等，有利于提升國家創新體系的系統功能。

目前，我國經濟和社會發展進入以高質量為特征的新階段，深入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新發展理念，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需進一步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加快培育發展新質生產力，大幅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為實現高質量發展注入強勁動能。

從歷史上看，世界主要國家的國家創新體系結構與效能演進，與重大科技和產業革命直接相關。每一次重大科技和產業革命，往往會帶來國家科技創新體系的深刻變革和調整，推動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和創新能力提升。第一次工業革命中的英國、第二次工業革命中的德國、美國，都是如此。作為后發國家，如果能搶抓重大科技和產業革命發展機遇，加快構建有利于發揮本國競爭優勢的國家創新體系，并著力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就可能后來居上，實現對先發國家的超越。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加速突破，只有加快完善國家創新體系，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全面增強國家整體創新能力和綜合競爭力，才能在新的競爭格局中實現對發達國家的趕超。

當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國際力量對比深刻調整。世界變亂交織、動蕩加劇，地緣政治威脅不斷上升，世界經濟增長動能明顯不足。單邊主義、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經濟全球化受阻，全球供應鏈風險加劇。加快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能有效防范外部風險，實現高質量發展與高水平安全。此外，當今國際社會共同面臨一系列威脅人類生存發展的全球性問題，如氣候變化、資源短缺、生物安全等。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應通過調整優化自身科技創新體系，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為促進全球安全與發展貢獻中國智慧和力量。

在葡萄牙里斯本舉辦的2025年網絡峰會上，宇樹科技的人形機器人和觀眾互動。新華社發

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重點方向

※進一步強化企業創新主體地位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創新鏈產業鏈融合，關鍵是要確立企業創新主體地位。” 企業是國家科技創新體系的載體，也是提升國家科技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主體力量。近年來，國家高度重視企業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在機制、政策、經費等多方面給予大力支持，企業科技創新主體地位明顯增強。但總體看，企業的創新主體地位亟待進一步強化，社會創新資源有待更多向企業集聚，以不斷提升企業創新能力。

支持企業建立研發機構和產業技術聯盟，切實提升企業創新能力。進一步加強企業技術中心建設，重點促進大中型企業建立研發中心。重點應加強對創新能力強、示范引領效應大、符合條件的企業技術中心的認定工作，充分發揮企業技術中心對企業創新的引領作用。引導企業與高校、科研機構密切合作，推動以企業為主導的產學研融合創新，持續為國家創新體系注入新動能。

進一步增強科技型企業的創新能力。加快培育壯大科技領軍企業，在頂層設計上，將科技領軍企業納入國家創新戰略和創新體系的總體設計，通過改革調整國家科技計劃項目，完善促進企業創新的財政與稅收政策，建立由企業牽頭的創新共同體等措施，為科技型企業技術創新，提供強勁驅動和制度保障。作為經濟體系中最為活躍和最具潛力的創新主體，科技型中小企業在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中的作用也需予以重視。應進一步激發科技型中小企業的創新動力與活力，鼓勵其加大研發投入。

重視提升科技領軍企業的創新能力。科技領軍企業是實現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深度融合的主導者，也是實現產業鏈、創新鏈、資金鏈、人才鏈深度融合的主體力量。鼓勵科技領軍企業牽頭，通過聯合高校、科研機構及相關中小企業等創新主體，實現協同創新。支持科技領軍企業牽頭或參與國家科技攻關任務，不斷加快產業重大技術突破。建立科技型企業研發準備金制度，提高企業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比例，從制度上強化科技領軍企業的創新引領者地位和作用。

充分發揮國企、民企在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中的優勢和作用。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央企業等國有企業要勇挑重擔、敢打頭陣，勇當原創技術的‘策源地’、現代產業鏈的‘鏈長’。”完善國有企業推進原始創新的制度安排，鼓勵更多國有企業進行基礎性、長周期研發創新。民營企業是科技創新的生力軍，要進一步提升其自主創新能力，尤其支持有能力的民營企業牽頭建設共性技術研發平臺、承擔國家重大技術攻關任務，進一步向其開放國家重大科研基礎設施，提高其在攻關項目中的參與度。

※提高創新資源配置效率

提升各類創新要素效能。科技創新人才是最重要的創新要素，應通過深化人才管理制度改革，建立以創新價值、能力、貢獻為導向的評價體系，破除戶籍、編制等身份限制，讓科技人才創新價值得到更充分的實現。資金是科技創新順利進行的重要保障，發展和完善多層次資本市場，完善從天使投資、風險投資（VC）、私募股權（PE），到科創板、創業板、主板市場的全鏈條融資體系，滿足不同階段創新企業的融資需求。通過稅收優惠、風險補償等措施，引導社會資本投向早期初創企業，和技術壁壘高的“硬科技”領域。對科學知識和信息要素，搭建共享實驗室、中試平臺等公共服務載體，推動儀器設備、數據資源、技術標準的開放共享，避免重復建設與資源浪費。

引導優質創新資源向重點領域聚集。以國家創新發展戰略為遵循，以創新平臺為依托，引導更多優質創新要素匯聚到前沿科技研究領域、創新效率高的領域和市場需求大、發展前景好的領域。

以數智技術高效賦能科技創新資源的配置和使用。聚焦創新活動的投入、研發以及成果的產出、轉化和推廣等環節，借助數智技術和數據要素，打通創新過程全鏈條，實現創新過程的數智化互聯互通。借助云計算的強大計算存儲功能，建立統一的創新資源信息平臺。推動企業、高校、科研院所等創新主體，運用云計算平臺進行協同創新活動，實現創新資源線上、線下有效整合。借助人工智能大模型進行分析和統籌，實現創新資源高效配置和有效利用。

※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

強化基礎研究能力。當前我國基礎研究進入加速期，應圍繞高水平科技創新能力提升要求，進一步提高基礎研究投入比重，加大長期穩定支持。加快構建國家實驗室、高校、科研機構等多元創新主體，深度參與、高效配合的國家創新體系，加強基礎研究的戰略性、前瞻性、體系化布局。強化科技基礎條件自主保障，統籌科技創新平臺基地建設，強化對基礎研究、原始創新的平臺支撐能力。堅持問題導向和目標導向，集中優勢資源開展跨領域、跨學科協同攻關。建立符合基礎研究特點的長期穩定評估和支持制度，保持符合基礎研究規律的評估重點長期不變，確保資源的合理分配，營造穩定的科研環境。

增強原始創新能力。優化有利于原創性、顛覆性創新的制度、政策和文化環境，產出更多標志性原創成果。堅持目標導向與自由探索相結合，既聚焦國家戰略需求體系化布局，又通過原創探索計劃資助顛覆性、高風險研究，推動高水平原始創新成果涌現，為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筑牢底層支撐。

注重前沿導向型、探索性科學研究。當前，我國在越來越多領域已由科技創新的“跟隨者”，逐漸轉變為“領跑者”，在一些前沿領域更是進入“無人區”。在這種情況下，應加強前沿導向型科學研究，強化科技資源前沿投入，建立面向科學前沿的原創性科學問題發現機制，圍繞前沿重大科學問題進行探索攻關。前沿導向型、探索性科學研究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學科交叉與融合，需重視發揮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平臺集成、學科交叉等優勢，以全球視野整合利用各種創新資源，圍繞重大前沿科學問題進行協同攻關，引領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提升。

※完善科技成果轉化體制機制

調動創新主體進行成果轉化的積極性和主動性。進一步推進職務成果“三權”改革和所有權改革試點，發揮股權、崗位分紅權等在科技成果轉化形成中的作用，形成激勵效應。

完善技術市場配套機制和政策。鼓勵有條件的高校、科研院所、企業建設專業化技術轉移服務機構。鼓勵企業建立多層次、多類型、專業化的技術轉移人才培養體系，打造一支懂管理、善運營、敢創新、會經營的技術經理人隊伍。健全知識產權質押評估體系和相關登記制度，更好發揮知識產權質押功能。

重點促進高校科技成果有效轉化。推進高校有組織的科研，組織、引導高校科研人員面向國家需求和經濟社會發展，積極承擔各類科研計劃項目，改變目前存在的重縱向、輕橫向的偏向，在科技成果績效考核中提升應用類、轉化類科技項目的占比。進一步優化高校科技成果轉化評價考核機制，充分激發高校科研、管理和服務人員促進科技成果轉化的積極性。

加快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舉措

※健全科技創新的新型舉國體制

新型舉國體制是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內容，也是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重要支撐。應進一步提升黨領導科技創新工作的科學性、有效性。提高科技發展規劃制定實施的科學性、前瞻性，科學確定國家科技創新重點任務和主要措施，有效動員和集中全社會科技創新資源和力量，開展對重大科技問題的攻關和重點科技創新工程的建設。

堅持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相結合。充分發揮政府領導重大技術項目和關鍵技術攻關的作用。以市場的實際需求為基礎，識別并選擇當前迫切需要解決的重大科技問題和關鍵技術問題，作為重點突破方向，并形成強大攻關合力。持續優化科技創新環境，不斷提高政府政策水平和協調能力，重點解決目前較為突出的科研管理部門之間溝通不暢、協調不足問題，解決創新主體創新目標和創新資源較為分散、創新動力和能力不足等問題。注重利用市場機制有效解決基礎研究、重大科技創新過程中涉及到的項目立項、預算投入以及成果利益分配等問題，提高創新資源配置和使用效率。

提高國家戰略科技力量能力。進一步優化科技戰略布局，明確各類創新主體定位，形成協同創新合力。重點發揮國家實驗室龍頭引領作用，聚焦重大科技問題進行攻關。發揮好科研機構與高校作為原始創新策源地和基礎研究主力軍的作用。科技領軍企業應強化創新決策與研發投入，更好發揮市場牽引作用。戰略科技力量應面向國家緊迫與長遠需求，超常規、全鏈條推動重點領域創新，加快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瓶頸。強化場景驅動，以真實應用場景反向牽引技術迭代和成果轉化。建立有效的機制打破各類主體間的壁壘，推動國家實驗室、科研機構、高校和科技領軍企業，從“各自為戰”轉向深度協同，避免碎片化。同時，鼓勵支持由龍頭企業牽頭組建創新聯合體，以市場需求牽引技術攻關和成果轉化。

※促進產學研深度融合和一體化發展

產學研深度融合和一體化發展是構建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途徑。建議有效匯聚產學研力量，形成強大的合作創新智慧，為加快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提供重要動力。

可通過期權、股權、分紅權獎勵，技術入股等激勵形式，有效激活、釋放企業創新人員創新動力和活力，鼓勵企業與科研院所合作，圍繞企業產業發展需求進行創新。推動科研機構和上下游企業合作建設高水平共性技術創新平臺，加強對產業共性技術合作攻關。政府應通過完善制度和政策，促進共性技術平臺形成創新合力，更好地解決跨行業、跨領域的關鍵共性技術問題。推動科學資源開放共享，讓“養在深閨”的大型科學儀器設備走出校門、實驗室和科研機構，成為推動企業科技創新的“利器”。積極探索應用開發類科研機構建設的新機制和共性技術研發提供的新形式，彌補創新鏈條的不足。組建更多高質量產業技術創新聯盟，通過金融、財稅政策等對產業技術創新聯盟給予支持。

※進一步強化科技創新的人才支撐

強化科技創新的人才支撐是一項系統工程，要在一體化推進教育、科技、人才發展的頂層設計下，大膽進行體制機制創新，強化科研機構、創新平臺、企業、科技計劃人才集聚培養功能，圍繞科技創新、產業發展和國家戰略需求協同育人。

統籌規劃科研攻關、科技成果轉化和創新人才培育。打通技術鏈、產業鏈、人才鏈，真正實現重點高校跨學科知識體系的有機融合，為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提升提供堅實人才支撐。

加強高質量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全面推進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計劃，加強基礎學科拔尖學生培養基地培育建設，依托國家級基地開展基礎學科拔尖人才貫通培養，不斷優化拔尖創新人才和復合型創新人才培養模式。依托現有“卓越人才教育培養計劃”等人才計劃，鼓勵探索面向國外研究機構的高層次人才合作培養模式。

深化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科教融匯。鼓勵支持高校、科研機構與企業聯合培養應用型人才，建立完善高校、科研機構與企業聯合培養適用性人才的機制，根據產業發展需求培養所需人才。鼓勵支持高校、科研院所等單位科研人員，通過離崗創業、兼職創業、在職創業、選派到企業工作，或參加項目合作等多種方式開展創新創業。

改革完善科技人才評價制度。更加突出原始創新和原創性成果的重要作用，適當延長對基礎性研究、原創性研究等成果的考核評價周期，對特殊性基礎研究、原創研究成果可采取非常規、個性化考核評價辦法，營造鼓勵支持原始創新的學術氛圍。

完善互通互認、共享共建的人才引進和服務體系。進一步突破省際行政區劃壁壘，破除人才流動的困難和障礙，進一步完善政府科技人才政策體系。重點完善科技人才管理政策，對高質量人才的引進、培育、使用、提升等方面的政策，進行全周期優化。健全人才評價制度，完善“以賽代評”“以才評才”、標志性成果認定等多元評價體系建設。

選自 |《人民論壇》雜志 2025年第22期

原標題 | 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

作者 | 南開大學經濟與社會發展研究院教授、博導 杜傳忠

新媒體編輯 | 常宇峰

原文責編 | 陳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