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鄭成功,很多人腦海里就會浮現“收復臺灣的民族英雄”,以及“南明抗清支柱”的形象。然而,許多網友對鄭成功的歷史評價通常一種誤解,那就是他在臺灣建立抗清基地之后,并沒有擁護南明宗室——寧靖王朱術桂為帝,直到兒子鄭經繼承位置,始終不立任何南明宗室在臺灣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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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認為,這是鄭成功的私心,如果立南明宗室為帝,這樣才能更好聚集民眾力量,才是真正的反清復明。但實際上,鄭成功的選擇,不是忽略,絕對不是他的私心在作祟,卻是在絕境之中為“反清復明”部署的絕妙暗棋。本文筆者基于史料,講述這一切事情的緣由。
一 南明血教訓:立帝=捅內斗的馬蜂窩
1 鄭氏家族堅持不歷帝
永歷十六年(1662年),鄭成功收復臺灣后,的確有一批明朝宗室隨之渡海來臺灣。地位最高的,最令人尊崇,當屬于寧靖王朱術桂。
朱術桂乃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九世孫,輩分高,正宗朱明王朝后代,血統純正,乃是“反清復明”運動最理想的旗幟。
鄭成功及其繼承人鄭經,對朱術桂這一位王爺乃至其他南明宗室,都采取了“奉養尊崇,卻束之高閣”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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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在臺灣的朱術桂擁有王府、田產,受到極高的受人尊崇禮遇,被尊為“監國”(即代理國政者),但始終未被正式擁立為帝。
在臺灣的明鄭政權的統治下,發布文告、鑄造錢幣(如“永歷通寶”),使用的仍然是在云南,后流亡于緬甸的永歷帝朱由榔的年號。
鄭成功和子孫一邊遵奉著已故的南明皇帝,一邊雪藏活著的明朝王爺卻不立帝——這正是鄭成功政治智慧的高超之處。
2 南明立帝引起的內訌
我們要理解鄭成功的決策,先要了解南明政權最致命的頑疾——宗室爭立皇帝引起的無休止內斗,加速了南明反清集團的內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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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朱元璋在建立明朝之后,為了確保江山是屬于朱家的,把家族的子孫廣立為藩王。當崇禎帝自縊之后,明朝散落在南方的宗室,都是手握兵權,為了爭奪“正統”皇帝的名號,紛紛稱帝或者監國,形成“諸王并立”的混亂局面。
如明朝大臣馬士英擁立弘光帝在南京稱帝,黃道周擁立隆武帝在福建福州稱帝,張國維在浙江紹興擁立魯王朱以海為監國,后來又有紹武帝、永歷帝相繼登基為帝。由于領導太多,這些林立的南明政權非但不合力抗清,反而視彼此為“偽政權”,刀兵相向,加劇了南明集團的內耗。
隆武帝與魯王監國的帝位相爭,就是典型的例子。1645年,魯王朱以海在紹興為監國,隆武帝已在福州稱帝,雙方為爭奪浙江一帶的控制權,兵戎相見。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在隆武帝與魯王監國爭奪帝位的時候,清軍趁機南下,短短一年就攻破了浙江和福建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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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鄭成功作為隆武帝親賜的國姓爺,擔任御營中軍都督,親眼目睹了這一場權力斗爭的殘酷!隆武帝兵敗逃亡的時候,曾經向同是南明宗室的魯王求援,卻最終遭拒絕,最終被清軍俘獲遇害。
3 鄭成功立帝,引起臺灣根基不穩
因此,這一段經歷令鄭成功認識到,南明的敵人不僅是清軍,卻是內部皇位的“正統之爭”。當鄭成功從荷蘭殖民者手中收復臺灣之后,一切處在百廢俱興,軍隊急需休整,民心尚未完全歸附。
朱術桂僅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九世孫,屬于遠支宗室,無繼承皇位的法統資格。朱術桂本人也無政治號召力:他一生未參與南明核心政務,既無兵權也無民心基礎,僅以“寧靖王”的藩王身份依附于鄭芝龍、鄭成功父子,缺乏稱帝的實力與威望。
因此,如果鄭成功擁立朱術桂這一位正統王爺為帝,鄭氏集團將立即從“明朝最后的捍衛者”轉變為“割據一方的僭越政權”。不僅會招致清廷更猛烈的打擊,更會引發抗清陣營內部的法統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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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當時大陸的南明政權永歷帝已自縊,但依然有零散的抗清勢力,這些抗清勢力可能會尊奉不同的宗室。如果鄭成若在臺灣自立一南明帝,無異于宣布與其他抗清力量爭正統,自毀抗清統一戰線的根基,加劇了內斗。因此,保持南明“永歷”年號,在名義上維持了南明的統一,為聯合潛在反清勢力和抗清戰線留下余地。
同時,如果立明朝的宗室為帝,在臺灣的明鄭集團可能會形成“宗室集團”與“軍事集團”的權力斗爭,重蹈內地內斗和兩敗俱傷的覆轍。
基于對南明內訌深刻認識,鄭成功在收復臺灣后,做出了不立南明宗室為帝這一關鍵決策。他“不立帝之策”,目的是斬斷抗清戰線內斗的根源,減少了內訌,為抗清保留了沒有權力紛爭的凈土。同時,也能確保他能夠集中資源、統一指揮和組織抗清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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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合法性密碼:奉永歷正朔才是 “金字招牌”
鄭成功抗清的核心底氣,來自于南明永歷政權的官方授權,這是他不敢,也不能另立宗室的關鍵性原因。
要知道,在1646年隆武帝遇害后,桂王朱由榔又在肇慶稱帝,建立永歷政權。當時遠在東南的鄭成功最初因消息阻隔,曾擁立淮王朱常清為監國,但當永歷帝的使者抵達廈門時后,宣讀封其為“威遠侯”的旨意后,鄭成功立即取消監國建制,改奉永歷為正朔。
鄭成功奉永歷為正朔,并非簡單的“識時務”,卻是對時局的正確判斷。在封建時代,“奉正朔”是政權合法性的唯一來源,鄭成功的爵位、兵權乃至“國姓爺”的稱號,均來自南明正統政權的冊封。
因此,當鄭成功奉永歷帝為南明正朔時后,也是承認自己爵位和兵權的合法性。鑒于鄭成功對反清事業的忠誠,1655年,永歷帝進一步封鄭成功為延平王,給了他東南半壁的軍政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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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南明永歷政權對鄭成功的器重,也令鄭成功看到,如果在臺灣另立明朝宗室為帝,相當于自毀政權合法性的根基。不僅反清勢力和清朝把臺灣政權定為“僭越叛亂”,失去所有官方授權的正當性與合法性,更會讓當時中國大陸的明朝遺民認為他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借抗清之名行篡位之實”,從而徹底喪失民心。
反過來說,鄭成功堅持奉永歷正朔,始終能以“永歷朝廷海外孤臣”的身份號召天下,不僅保留了抗清的“金字招牌”,也能以“延平王”的身份全權處理臺灣事務,實現對臺灣“名正言順”的集權統治。因此,奉永歷正朔的政治手段,乃是“尊其名而掌其實”的政治智慧,遠比擁立一個傀儡皇帝高明得多。
三 臺灣布局:不立帝 = 不做 “偏安之夢”
需要說明,臺灣鄭氏集團本質,乃是以鄭成功個人威望和家族網絡為核心的海上軍事-商業復合體,凝聚力來自于鄭成功的領袖魅力和實際利益的分配,并不是對某個朱姓皇帝的效忠。如果擁立一個具有神圣血統的皇帝,必然是建立一個駕馭政治集團的權威,從而導致政治集團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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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立新君,能保證鄭氏集團對軍隊、貿易和行政的絕對控制,使盤踞在海外的鄭氏集團基地能始終保持高效、統一的戰時體制。
當時,鄭成功經營臺灣目標,目標不是偏安于臺灣,他的理想就是“反清復明”,目標是打回大陸。如果另立新帝,就意味政治中心永久定位在臺灣,這與反清復明和“中興大明”的抱負是相違背的。
簡單來說,鄭成功和子孫在臺灣不立皇帝,臺灣就只是一個“暫居的復興基地”,并非“終極的帝國都城”,必然激勵反清將士反攻大陸。如當1683年澎湖海戰明鄭軍隊失利,寧靖王朱術桂自縊殉國前,留下的絕命詩仍是“流離來海外,止剩數莖發……今事畢矣!”是詩句中情緒的悲愴,正源于“復興明朝”理想,被清軍占領臺灣徹底幻滅。
需要注意,鄭成功和子孫雖然在臺灣是獨立的集團,但對明朝“禮法”的堅守始終如一。鄭成功和子孫每一次在臺灣任命官員,都會請明朝宗室——寧王朱術桂等在一邊觀禮,以示對明朝體制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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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永歷帝被縊殺的消息傳來后,鄭成功臨終前仍高呼“我無面目見先帝于地下”,可以看到奉永歷為正統的立場至死未變。就是鄭成功對明朝統治合法性的堅守,讓鄭氏政權在臺灣的統治獲得了明朝遺民的廣泛認同,也為后來鄭經延續抗清事業奠定了基礎。
四 個人心結:父叛子忠,怎敢有立帝之念?
很多人知道,鄭成功堅持不立南明宗室為帝,淵源于一份沉重的心結。他的父親鄭芝龍,曾經是隆武帝的重臣,卻在清軍南下時叛變投敵,直接導致隆武帝被俘遇害。
因此,鄭成功有一種“父債子還”的愧疚感,就是由于良心的愧疚,使他始終以“戴罪立功”的心態堅持抗清到底。他對外不以隆武帝賜予的“朱成功”自稱,只因覺得父親當了叛臣,自己作為兒子,不配姓國姓,于是始終以“國姓成功”自居。這樣,不僅與叛父劃清界限,又表達對南明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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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鄭成功認為自己是“戴罪之人”,自然不敢有擁立皇帝的念頭。在鄭成功的認知理念,自己的使命是“復明”而非“創造明朝”,自己作為臣子是不能隨便擁立宗室。
因此,就是鄭成功的目標把臺灣打造為抗清的總后方和基地,并非“偏安小朝廷”,他在收復臺灣后,立即就推行光復明朝的“東都明京”建設,設承天府下轄天興、萬年二縣,建立起完整的行政體系;同時組織軍隊屯田,招募大陸流民開墾荒地,解決了軍糧問題,不僅使臺灣與中華文明文化融合,也使抗清火種延續22年。
結語:
鄭成功在臺灣不立南明宗室為帝,絕非消極或者私心,乃是影響深遠的遠見。因為這一決策,不僅使鄭氏政權在臺灣得以延續三代,成為清初最持久、最難纏的對手,以最務實的方式保存了抗清的有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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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康熙平定臺灣之后,評價鄭成功“諸王無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乃是高度評價鄭成功不是追求割據的軍閥,卻是以戰略隱忍堅守抗清初心的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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